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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文学」马晓雁 ‖ 人间最深的情:“莱卡”的葬礼

来源:本站    作者:马晓雁    时间:2024-07-29      分享到:

俞胜老师的中篇小说《莱卡》,我在公众号“胜读百年书”里听了两遍。其中一个小细节的描写,给我留下了难以释怀的印象。莱卡是一只女性狗,养过狗的人才能懂得,狗对主人意味着什么,农村人对此说得很是直白:“小猫小狗,算家一口”,这意思是说,小猫小狗,算家里的一口“人”呢,所以,狗在家庭里的地位,真是说不清呢。故事的主人公“我”的父亲王向林对莱卡的爱可以说超越了种族,小说里这样描写了莱卡的葬礼,在炎热的午后,父亲亲自扛着莱卡,为它选择了墓地,并挖了很大的坑,接下来的这个动作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跳过,让我们一字一句地来读这几行不起眼的字吧:父亲把莱卡放了下来,从我手中接过了铁锹。我记得那天,他挖了一个很大的深坑,然后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背心,把它垫在坑底。有谁知道,男人脱下自己的衣服垫在墓底是什么意思吗?作者用这样的笔触,写一只狗的葬礼,显然,不是闲来之笔。

简单的一句话,为我打开了这么几个场景。那年的冬天,我婆婆在床上躺了三年零六个月之后,告别了这个世界,我公公在婆婆的墓穴挖好以后,亲自下到了墓坑里,摸摸这儿,摸摸那儿,躺在坑底闭上眼睛试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常穿的一件棉袄铺在了坑底……公公说,这是我们的风俗,必须是我的衣服!那一时刻,我忽然感觉到“生同衿死同穴”的夫妻情感,生死相随的人间佳话。那一时刻,死亡不再是死亡,而是永远。原来风俗也不只是过场,也有100摄氏度的高温。同样的场景,在《红楼梦》里也别具一格地上演,虽然不是葬礼,却形同于葬礼。

《红楼梦》里的晴雯是个可爱的信使,宝黛相爱,钗为婚姻。当曾为宝黛传递手帕的大丫鬟晴雯病重的时候,宝玉偷偷跑出府去,见了晴雯最后一面,此为终别,泪眼人看泪眼人,千万句话也说不得,只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晴雯将自己的指甲齐根咬下,又把贴身的小袄脱下,一并送给了宝玉,宝玉也慌忙脱下自己的小袄,穿上晴雯的,并给气息奄奄的晴雯穿上了自己的贴身小袄。至此,晴雯才哭道:“你去罢!这里腌臜,你那里受得!你的身子要紧。今日这一来,我就死了,也不枉担了虚名!”

《穆斯林的葬礼》里,未满二十岁的少女新月下葬的时候,不是回民的、不是亲人的楚雁潮,按规定不能参加新月的葬礼,他就提前跑到新月的墓穴前,和新月的哥哥天星一起为新月“试坑”,书中这样写到:被痛苦粉碎了的楚雁潮也跳下了墓穴……他跪在坑底,膝行着进入“拉赫”。他从未到过这种地方,却又觉得似曾相识,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他用手掌抹平穹顶和三面墙壁,把那些坑坑洼洼都抹平,不能有任何一点儿坎坷影响新月的安息!泪水洒在黄土上,他不能自持,倒了下来,躺在新月将长眠的地方,没有力气再起来了,不愿意离开这里了!这只叫莱卡的狗,何德何能,竟然享用了人间至亲的葬礼?

带着主人体温和气息的背心,将永久地陪伴着小狗子长眠于地下。从人类的情感来说,这是永相随吗?原来,莱卡是英雄的莱卡,是忠勇的莱卡,它可以穿越国界,可以躲过荷枪实弹的士兵,可以跳跃乌苏里江的激流和险滩,只为了那相爱不能相守的恋人——我的父亲和叶琳娜传递信息,它承载着父亲和叶琳娜全部的内心世界,承载着他们相望于江湖、相守于心间的爱情秘密,那宽阔的乌苏里江,就是隔断牛郎织女的银河,那无法逾越的界限,是在情感之外的责任和无关风月的政治。莱卡死了,另一只狗大壮也跟着死了,狗夫妻合葬了,故事结束了吗?没有。因为养育莱卡和大壮的人还在。无论是叶琳娜还是王向林,都陷入莱卡死后的巨大痛苦里。

以前他们还能靠莱卡和大壮传递书信,互通有无,可年老的莱卡和大壮相继离世后,那隔江相望的恋人之间像断了线的风筝,独上高台,望断天涯路,却也只能将“脉脉此情谁诉”的愁苦压在心底了。晴雯走后,“愚顽怕读文章”的贾宝玉提笔愤书,写下了长达一千六百余字的祭文——《芙蓉女儿诔》,可谓是字字血泪,句句诛心。新月别后十六年,楚雁潮再次来到恋人的坟前,用小提琴拉起了幽怨缠绵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而父亲临终前最后呢喃着的两个字还是“莱卡”!不知道他是否在嘱咐家人要把他和他的莱卡合葬?我想,一定是这样的。父亲去世后,“我”和母亲还会不时地提起莱卡,并想方设法寻找乌苏里江对岸的莱卡妈妈——叶琳娜。这是人间什么样的情感呢?作者,请你告诉我答案。(作者简介:马晓雁,山东鱼台人,济宁市作协会员,《红楼梦》研读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