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亮

——鹿剑林散文《老宅》浅论

鹿剑林的散文创作在鲁西南的作家队伍里，一直呈现厚重大气的风格，并且积淀了自己对孔孟文化、运河文化和儒家思想的浸染，让他的文字格外深沉，用情较多。他的作品是贴近时代，贴近生活，往往以极具年代感的描写勾连起时代的记忆，这是作者对人生和社会发展充满热力的观照。

那么他创作的《老宅》这一篇散文在他的创作当中是具有里程碑的意义的，他的创作视角是从外部向内转移的。较早的文字从关注时代的进程到城市变化当中对于时代的礼赞。他的美学观念是基于对他生活的城市的风俗地理人文光辉的发掘和呈现，是对于古城的记忆的挽留和书写。而《老宅》是基于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关注，感受到他的情感的温度，不仅仅是对自己父亲的情感的体恤，还有对当下城乡人们生活的一种考察，作者在审视人的生存带来的被撕裂的情感变化。

作者的父亲跟着自己居住，在我们看来是住上了新式楼房，远离泥土，开始跟着自己的孩子过享福的生活了。但是作为一位作家，一直以来的对生活的关注，对人的心灵的体贴，对人的生存状态的研究和思考，让他有了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还有一颗善感的心灵，他能从对父亲的一言一行的生活常态中体味到父亲的情绪，这是非常难得的，不单单是一份孝心的

体恤，还有一位作家应该有的敏锐的直觉。

常常是因为回不去，这个故乡就会在人的心里幻化成为一幅生动可感的风景和图画。回不去的故乡最让人难忘和惦记。作者正是从这个角度去梳理情感的脉络。

作者陪伴着父亲，也在倾听老人的心曲，于是随着讲述，作者面前浮现出来那曾经生活过的点点滴滴。对于家乡的风景他是不陌生的，因此他的思绪跟着自己的父亲在游走，在徘徊。

作者运用他极少展开的诗意的文字去描写家乡的晚上，老屋在一片月光下的画面。作者几乎是用工笔细刻的方式进行白描。他从一缕风写起，把风走过的地方都写出来了。

麦垄，蔷薇花，树梢，蒲公英，芨芨芽，狗尾草，这些都是乡村极易见到的植物，这是静态的描写。作者又浓墨重彩地书写了那些动态的风景元素，两只猫打闹跌落了瓦片，黄鼠狼带着失望重新回到自己的巢穴，麻雀在叽叽喳喳叫唤。这些生灵构成了老屋风景的组合的元素，再描写冰冷的锅灶与墙角织就的网。

热闹茂长的植物与老屋的遗留，这些景致一起构成了一幅悲凉荒芜的景象。而这些景象是更多植入和沉淀在老人的内心的。

故乡的面貌在老人的心里展开成为月光下的熟悉的景物，植物在茂长，生灵在追逐，没有人居住的屋子反而更加热闹，不过那种热闹是动植物的，留给老屋的整个气氛还是荒凉，还是安静。再多的热闹却因为少了人的存在而变得陌生。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停留下来在等一位熟人。

老人的城市生活代表了当下很多老年人的选择，不愿离开故土的情结也要让位给下一代人，孩子们的生活节奏和走向是与老人有密切的联系的。在这样的时候，老人往往是妥协的，空间拉开了地域的距离。

生活的习惯，审美的陌生，与自己对乡村的眷恋是在心里有冲突的，但是城市里有亲人，亲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这是必须要做出的选择。

作者运用对比的手法不仅写风景元素，更是写人。在文章里我们看到作者父亲对土地的感情是比较深的，对老屋有难以割舍的情感，二十年的远离，并没有让那份归家思乡的情结淡忘，反而一次次浓烈起来。

身在高楼，行动已经不便，可是作者留意的一个细节还是能让人泪目和哀愁，老人腰上始终挂着那一串老家的钥匙，明晃晃的，像是一种表达一次呈现。在父亲的娓娓道来中，那些花开放的多么烂漫，衬托出一位老人内心的落寞与对故土的思念和渴慕。花依然在开，开放在老人的心里。

老人身上表现的那种落寞与老屋的那种热闹景象成为一种鲜明的对比，可以这样说，作者极力铺张的描写，家乡的风景越热烈，老人的情绪就会越感伤和寂寞。这些景物自身的热烈，也是老人所熟悉的，曾经也是一种最近距离的陪伴。而今这些都拉开了距离，距离会产生美，也会产生一种撕裂般的疼痛感。

作品聚焦当下老人的生存状态，不仅仅是自己的个案，更有普遍的意义。老人进城，既有阶段性的陪读看孩子的一份尽义务，也有孩子在城市发展，让孩子放心工作的一种全力的支持，获得一种家庭和睦的价值感。但是老人在融入城市，建构新的生活习惯和人际关系等等方面，是有困境在里面的。所以，鹿剑林的散文就不单单是对自己的父亲乡思的一份体贴，更是在大的时代格局上，进行审视和发掘，从社会层面会引起更多人的共鸣，思考老人的生存境遇和情感困局。

在文章的编排上，能够看到作者的匠心独运，是这样的精巧的构思和新颖的角度，不仅让我们读来有一份新鲜的体验，原来乡愁可以有这样的表达。好的散文是有气质，是有颜值的。不仅仅在华丽的语言和密集繁复的刻画，更重要的有真情的关切，这是本文打动人心的地方。

在当下散文的单个篇章规模和体量上，这一篇散文字数不多，可以说是短散文的佼佼者。在这样有限的篇幅中，作者的情感辗转腾挪，仿佛在绘制一幅画，该简笔的地方，以淡墨点染皴擦，几笔勾勒，该丰富的地方，大量的罗列植物动物的情态，比如争斗的猫把瓦片跌落，比如黄鼠狼看不到鸡的失望，比如梧桐花啪啪地零落在地上，这些描写充满了动感，带着乡野的气息。这是作者对于简与繁的写作技巧的驾驭，体现出他对于散文文体意识的敬畏和坚守。

散文写短不易，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