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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辉 | 读贺文键的《红丘陵》

来源:本站    作者:孙文辉    时间:2023-10-25      分享到:


作者介简: 孙文辉,湖南省艺术研究院一级编剧,省艺术专家委员会、省非遗专家委员会成员,谷雨戏剧文学社第三任社长,省湖湘文化研究会、梅山文化研究会、省水文化研究会、湘菜文化产业协会等协会常委、专家顾问,一些市区县政府、大型企业、高校文化顾问,等等。个人专著有:《非遗考古》《巫傩之祭》《草根湖南》《蛮野寻根》《梅山蛮寻踪》《戏剧哲学》《评与论》《战争与非遗》《人类的梦境》《欧阳予倩传略》《传统也时尚》《中国戏曲剧种全集——湘剧》《湖以西》等。在全国刊报发表评论、论文逾千篇,多篇获省以上评奖。主持编辑的有:《湖南话剧志》《湘剧志(2015)》《湖南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图集》等。上演和发表有大型剧目30部,其中参加省艺术节的大型剧目有:《小区来了爹和娘》《那年冬天》《浪子吟》《村官是个堂客们》《作田汉子也风流》《花落花开》(以上三部与杨小仆合作)、《月是故乡明》《益阳萧山令》等多部。担任1988~2007年湖南专业戏剧会演历届评奖委员。受聘参与指导的剧目正式署名的主要有:《老表轶事》文学编辑,《古汉伊人》文学总编,《天山芙蓉》撰稿,《万年牌》《热土忠魂》文学编辑,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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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叫做《红丘陵》的歌剧剧本摆在眼前。是描写瑶族人民生活的,这种生活又好像处在一个遥远的时代。在不了解作者、不熟悉作者个人背景(包括他的年龄、性别、阅历、创作道路等等)以及“这一部”作品创作过程的情况下,仅仅面对一个文本,要对它作出恰如其分的评论,是一件勉为其难的事情;对作者和作品来说,也有些不负责任。然,多年来大多数的戏剧批评都是如此,我也是一个俗人,受友人之托,也只能“勉为其难”。还是那句老话:就剧本,谈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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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红丘陵》说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瑶家汉子阿蛮造反被抓,而告发他的阿荆也是一个瑶家壮士。阿荆得到的赏赐就是阿蛮的新娘禾伊,禾伊已怀下了阿蛮的儿子。禾伊已为阿蛮已死,被迫嫁予了阿荆,又生下了阿荆的儿子。可是阿蛮没死,回来复仇;禾伊为了搭救被当作人质的儿子,违心答应了阿荆的苛求,将阿蛮阉割。受尽屈辱的阿蛮终于毒杀了自己的仇人,同时也殃及到恋人禾伊;禾伊临死之前将两个孩子托付给自己永远的爱人阿蛮……看了这个“故事”,您也许会哑然失笑:这不就是那个“两男争一女”的老套路么!是的,是一种套路,但戏剧的“套路”就是一种戏剧的“原型”。戏剧文学的发展史其实就是一种戏剧原型不断置换变型的历史。原型体现着戏剧传统的力量,它的根源既是社会心理的,又是历史文化的,它把艺术与生活联系起来,成为相互作用的媒介。任何具有感染力的作品都能找到它的神话原型,这,有可能是一种意象,或是一个主题、一个人物、一个故事,一个其他的结构单位。戏剧史在不断地证明:无论评论家对“套路”是多么的厌恶,观众却对它却是普遍的接受。高明的作家、艺术家借助原型的力量可以创造出激动亿万心灵的作品;而初出茅庐的新手创造出来的就是“雷同”。而《红丘陵》就是界乎这二者之间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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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红丘陵》的故事并不像我所概述的那样干瘪和笨拙。《红丘陵》创造出了一种原始的意象,让人物活得有血有肉。莽莽的荒野、古朴的习俗、膘悍的民风、粗野的动作,生命在其间涌动……这种生命的原始冲动,虽然来自那最遥远的时代,但它却直接接通了现代人潜伏在意识深处的、由远祖遗传下来的某种“原欲”;于是,被物化的现代生命发现了一条宣泄的通道;这样,愈是一些描写原始生活图景的作品也就愈具有了现代性。又于是,《红丘陵》也就获得了一种艺术表现所急需的现代意识。《红丘陵》忽略了一切婆婆妈妈的“理”和筋筋绊绊的“事”,单刀直入,表述着主人公们真挚直露的情和爱。作为一个刚出炉的作品,“理”,被淡化了,事,也不那么符合“逻辑”,它腾出了大量的时空去表现那种原始生命力的冲动,得失如何,尚待演出实践的检验;但有一点经验必须总结:我们在反反复复加工修改作品的时候,强化了理,合符了逻辑,却削弱了文本所具有的那种活生生的生命力。我们要记住培根对艺术的定义:艺术是人与自然的相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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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欣赏剧作中的两件“东西”(两个符号):①密洛陀,②藤手镯。密洛陀,“既充满女性的丰腴,又充满母性的慈祥。她是瑶人心目中最初的造物主,一位人类的母亲。”在舞台上,她既是一尊石像,又是一位无所不在的神灵,还是一泓舞台的氛围,更是一种艺术的象征。一位女神进入到故事之中,她不仅仅只是一位女神。在她身上,她还承担了非本来的意义:她在舞台上通过形象、语言以及其他的舞台手段,把一些抽象的观念,如生、死、爱、恨、命运等等,都化作了直观的舞台形象呈现在观众眼前,使表演成为了真艺术,使演出演绎出真实的人生。藤手镯更为传神达意。藤手镯是阿蛮在生死关头为禾伊砍藤萝而制作的一只手镯,它不如阿荆的银手镯那样贵重,但它作为一种爱的信物却比银手镯更为真诚。然而,此时的禾伊无法接受这一信物,她已经“嫁人”了,阿蛮将它掷下了山崖……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当歌剧进入到高潮,藤手镯又出现了,原来,禾伊爬到悬崖下,把它捡了回来;她在临终之前,希望自己深爱的人阿蛮将它给自己戴上。观众的心将会被这一情节而深深地打动。一只来自大自然的手镯成被人格化,它是苦难的象征,它更是禾伊以整个生命铸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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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一部戏剧作品,评论家总想知道:作者想要从中表达什么?而观众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评论家的想法并非他一定要比别人显得高明,而是他们的想法能证明这部作品究竟有多大的价值,究竟有多长的生命力。

阿蛮生生死死爱着禾伊,但他却被情敌算计、被官府捕杀,他的爱因流离失所而没有归宿;禾伊也同样爱着阿蛮,但她的爱却要分舍给自己的儿子,当她误以为阿蛮已经死去而他们的儿子又被当着人质扣押在阿荆的手中时,她也就成为了阿荆的俘虏;阿荆也深爱着禾伊,但他是个小人,他永远得不到禾伊的真爱;最后,阿蛮残了,阿荆死了,禾伊也为之而殉葬。是什么造成了这么个结局?是社会?

诚然。是压迫与反抗造成了民众的悲剧。很显然,这不是作者想要表达的;但很有可能是观众所能得到的。是命运?

也许。谁也逃脱不了那冥冥之中的密洛陀女神的控驭,是爱,是恨,都将走向命运安排的结局。很有可能,这是作者想要表达的;但观众不一定能得到。也许,作者会说:我根本没有想要表达什么,你们想到了什么就算什么吧。也对。如果作者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作品想要表达什么,那么,他的这部作品在很大的程度上要失出一种永恒的东西──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