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想找一座山

到山里睡一觉

即使在白天

山中也到处

可以安睡

春光

操场边的柳树已经返青

其实是一片鹅黄

鸟儿长出新的绒羽

像第一次站上树梢

我也换上轻薄的衣服

到街上转一圈

到处是重逢的脸庞

斗酒相娱乐，还可以跑步、打球

使用着同一具身体

我曾经说：我们不得不潦草地度

过一生

但此刻，请珍重每一秒

梅花

梅花中有一个人早年的嗅觉，

少不更事的结果是各自清芬。

站在一棵梅树下，用手机镜头

代替我，凝视你——

绿花萼、红发卡、白衣裙，

你在照片中一直没有长大。

初春

今天上午

我把南面的窗台擦拭干净

把书桌也清理了一下

等待降下春天的尘土

早晨时院子里还有霜

但正午的天空

颜色已经变浅

一些东西轻轻闪烁

冰冻的树木

发出嘤嘤嗡嗡的响声

日记

乌云走后

天上只剩下朵朵水痕

寂静的树

站在一棵树下

人也变得纯净

那些春天的树叶

擦着空气中的器皿

夏天喧哗的时候

它开了许多的花

现在是冬天

静悄悄的枝桠

偶尔被脚步环绕

一个人从树下走过

稍稍放慢了步伐

他一定感到了什么

多么温和的寂静呵

在雪意未消的天空下

伸着暖暖的手指

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此刻，它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那人的名字

永远停在了信封上

不再赴约，去和远方的身体会合

将有更多的灰尘落下

更多的时光荒废

更多的寂静聚集到这里

锁麟囊

春秋亭外，大雨如注

每一粒雨滴却那么轻声：

分我一枝珊瑚宝

安她半世凤凰巢

美好的建筑都是简单的有鸟儿、空气

和自来水

渭城曲

如果窗外的柳枝

能够弹奏

就让刚刚歇息的小雨

再下一会儿，或者让它

在旅程的另一端

等你

离别，是时光中的一次静止

让我们再喝一杯

来延长这个停顿

汉柏

我想在书桌上种几竿竹子

或一株麦兰

看书时把头往前凑凑

闻闻它们身上的清爽气

动物有一种复杂的气味

地球上最单纯的就是植物

想起家乡那些汉柏

外表老态龙钟

其实内心非常简单

和树下的小草一样

风朝着相反的方向吹

我在缓慢地变老。

同我一起衰老的，

还有窗外的风、飘逝的雨。

在疾驶的时刻，

在我年轻时候，

我的心跳不断加速。

一颗苹果从窗前飘过，

一朵云彩逐渐远去。

我在车厢中穿越，

在连接处休息、抽烟。

我搜集飘飞的纸页，

把它们粘合为一本书，

和往事永远隔着

一节车厢的距离。

我迷恋河流。

当铁轨发出颤抖，

我知道它正在经过

一座空气中的桥。

一些事物在中途离开，

另一些还在跟随，

我的行李越来越轻。

黑白交替的窗外，

我看见田野、山峦、群星

都成为方向相反的风

日记

她正在街边早点摊上买吃的

一手拿着钱，一手接过小贩递给

她的食物

我透过车窗看到她

已经是深秋，还穿着薄裙

裸露着双腿

她吃着热乎乎的食物

她稚嫩的胃尚不惧怕这些垃圾食品

她浅淡的肺无视正在飘动的烟一

样的雾霾

她健康、粗粝的美迥别于人群

她的性格一定很直接

她的住处一定乱糟糟

她的未来拘禁着她的奔放

但愿有一天，她在某个边缘之地

重回最初

她像是这个早晨的神

在堵车的间隙

把十米之外的我撞击了一下

面容

喝茶时，在茶杯中

看见自己的面容

轻轻荡漾的茶叶

微微疲倦的脸孔

哦，一朵云自鬓边落下

一次降雨没有形成

该怎样称呼这窗外的天气

是晴转阴，还是阴转晴？

在靠近杯沿的地方

嘴和水互相啜饮

没有裂缝，也没有痕迹

如果茶水再淡些

他的脸色将随之变浅

如果桌上出现另一只茶杯

他将拥有一个谈话的对象

在住了很多年的这所房子里

他像一个归来者

也像一个即将出发的人

环顾四壁，或眺望窗户

透过门缝的风吹向他

像吹向一颗星

他整理相片，珍惜静物

甚至幻想成为它们

事实上，他也越来越近似

一件衣衫、一把雨伞

这些心动一生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