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外四首）

  ◎  孟萌

我们来聊一聊

把我的两个叔父重新唤回身边

还我那只叫＂卡尔＂的柴犬

我们聊一聊，那些家产

祖母，黄昏萧索

让人难耐的秋晚

我一个人和死去的蚁群

在夜凉如水的藩篱下

我们来聊一聊

现在我缺少山韭花，梨酱

缺少待我如子的叔父

我们聊一聊，这贫瘠的生活

父亲，我已华发丛生

藏着那个永在的孩童

无从张望，无人来的路途

我们聊一聊霜降吧

我们各自生冷，让人忧愁

长江三峡

青藏高原端坐在母系的星空下

神的脐带有造物的光芒

雪山永固，源头永活

一条大江用6300公里的札书

写下神龙之地的图腾

巴蜀扶着河床

盆地，平湖

三峡是长江的长子

吹着川水的号子，漫过永夜

耸立在激荡的叙事里

独上瞿塘峡

一株早古的燕麦分蘖

赤甲楼，悬棺，猴群

白帝城上的诗仙

饮一瓢浮世的江水

九龙坡，江津

笋坝，梧桐土

母亲脐带上，第一场春秋到夏

皇华城反复喊出江浦的乳名

江心岛上千年风华

校场，城墙，泮水桥

长江一直提携着浩荡风物志

大江东去，川渝不息

我在所有的姓氏中找寻族人

在691公里的水部落找到恩泽

大江奔流，拐弯处托举她的长子

回首最是那两岸的呼唤

家园茂盛，无惧那崄阔的返程

回乡

慎微的夜行

九月的北方，我欢喜而来

登天云道堆起梯田

我的马匹饮着新麦

粟湿，洇味的原乡

谷香即将煮沸药汁

匆忙的草蛉虫阵营喧嚣

小沂河奔流而下

一场祭祀在肿胀的秋天等分

我将受到九月的鼓击

摘星星的老族长

在隐秘的部落，教会我顶礼

祝祷，稼穑

一只白唇鹿跟着我

婶娘你快来，月亮跛了脚

深浅里埋了桂花

祖母瞌睡着

打翻的茶盏流出小沂河

收燕麦的亲人一直忙到潮汛

我走进来时，是热切的秋水调

古早的山海经

麻油灯掉进我眼里

抛锚山外的火车，再也没声响

即景

妻嗔责这份支出

抱怨我不擅长生活的技艺

上门的小时工

换好了地下水槽的锈阀门

他遗忘下一把管钳

我从三楼的窗户喊话时

他正脱下黑色的水靴

轰鸣着铁摩托

这个匆忙的人

在我未说出事由前

对自己生活的手艺

有了顷刻的忧心

祷词

我必高于树冠

移植橄榄树的根须

揶揄贫穷的白鹂鸟

飞往非洲的大陆

我必高于幻梦之城

请许我飞翔的速度

掠过佩索阿的火车

不再遇见那个女仆

我必高于世界的欢欣

请赐于我一个可爱的女儿

那个高加索人的妻子越回伏尔加河

头顶着彩色的鱼群

我必高于诗歌的蚁队

请把面包烘焙成永存

子夜打开蛇皮袋

在灯辉下一直饮酒的工人

我是贫穷的黑人，女仆的子孙

是悲伤的父亲，红色的鱼泪

我是命运的宠儿，写诗的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