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乐之 ‖ 树和树的影子
树和树的影子
乐 之
河边有树,还有树的影子。
站着的是树。
躺着的是树的影子。
跟树最相似的是树的影子。
树立体、蓊郁、春来时有清香袭人;
影平面、灰黑、有形无状有色无香。
树,风来飒飒有声,雨来有声飒飒,有鸟巢于其上;影,风来影动无声,雨来无声影匿,巢于其中者是鸟的影子。
天晴朗——树清晰,影也清楚;
天阴晦——树清楚,影却模糊;
天黑——树模糊,影已无踪。
雨滂沱,人立树下而躲,有雨破叶而落,辄愤然詈之:“这破树”。一时,影已杳如黄鹤;日高悬,人栖影中以避,其凉似水而漫,则悠然叹曰:“好阴影!”一时,树正立拒烈日。
日正午,树颇高,影颇短;
日斜西,树犹未变,影已长长;
日挂西山,树仍未变,影却长过河对岸老长。树,需仰观,可登之扶之,感之叹之;影,需俯察,可嬉之玩之,狎之昵之。
树和树的影子,一起诞生一起成长一起灭亡,树在影在,树亡影亡。
看到树就可以看到树的影子,但更多的是人们喜欢看到树的影子,而不喜欢看到树,因为人们不愿意仰视。
更多更多的时候,人们只看到树的影子,看不到树:因为树始终不变,而影子却可以忽长忽短,时左时右;
树可能苍老,而影子永远朝气蓬勃;
树可能枯萎,而影子永远生机焕发;
······
生活是树,思想是树的影子;
思想是树,文字是树的影子;
现实是树,历史是树的影子;
人是树,职务地位是树的影子;
令人惊恐不已战战兢兢的生活是树,如水平淡如花温馨的生活是树的影子;
有体臭口臭脚臭的是树,完美的偶像是树的影子;
能歌能哭亦狂亦侠的是树,言不由衷唯唯诺诺或者装腔作势的是树的影子;
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是树,见风行风见雨行雨的是树的影子。
河边有树嘛,还有树的影子。
跟树最相似的是树的影子。
躺着的是树的影子;
站着的才是树。
柳之吟
娇羞的你把头羞涩地深深垂下,几乎碰着地面了。你轻轻摇荡你的枝条,抚摸着脚下淙淙的水流。
你抛舍自己的骨肉,变成柳笛,在孩子的口里吹奏春天。你柔长的手臂随着轻风飘拂,是拥抱美好的春光吧!
你默默无言地站立,在瘦石嶙峋的河边,摇摆了柔软的腰肢,在风笛的伴奏下起舞。
柳啊,你总是柔柔的,无言的,真好!
长长短短的柳枝纠缠着春天,或急或慢地抚摸着我的脸,我抓住一根最苗条的,便是抓住春了。
墨绿的茎,长长地缠在脖子上,可以嗅到柳叶鹅黄的气息,我把你放在嘴里,便是吻着春了。
柳啊,当坚韧的枝条拥抱和风时,你永远不会想到这柔嫩的手也会搏击雨的侵犯,也会敲响打风的脊梁。
柳只欢迎细雨,小雨, 不仗风势欺人的雨,柳报雨的方式是一片新绿,迷人眼的新绿。
柳啊,你是我的柳么?你的柔嫩便是我的柔嫩?你的多情便是我的多情?你的坚韧便是我的坚韧?
你低了头,抚摸着地面水面,不说一句话
柳啊,你是我的柳!
村头,曾有棵老榕树。
每年的春天,树上树下都是一片粉红:粉红色的花在树上象一朵朵粉红色的降落伞,在地上象一瓣瓣粉红色的花雨。
老榕树的枝干虬劲有力,从树干向四面八方伸开去。树干上浮雕般,一根根硕大光滑、发亮-- 那是许多人许多年用屁股打磨出来的。
老榕树的根象三老爷爷腿上的筋,裸露在地面上。老榕树很粗很粗,五个人手接手才能把它把它围起来。树冠很大,夏季阴凉着树下的四五十个人。老榕树有多老,没有人知道 ,村上最老的四祖老爷爷也不知道,他告诉我们这些“王八孙子”“灰孙子”们、“老得没有牙了!”
老榕树的故事很多;树精呀、仙女呀、放牛的二孩在树下睡觉得了块金砖呀、缠死了要进村的鬼子呀……很多很多,比老榕树的枝还多,比老榕树的根还多。
老榕树下的故事更多:张三李四吵了架呀、王五两口子分了家呀、老赵家姑娘跟小炉匠跑了呀、孙悟空的金箍棒呀、黑李逵雪花大板斧呀……更多更多,比老榕树的花还多,比老榕树的叶还多。
老榕树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雷轰电击呀。老榕树身上布满了多少伤疤呀。人们折断过它的多少枝条呀。人们摘下过它的多少花朵呀。老榕树不说话,默默地站着,慈祥地看护着村子和村子里的人。
老榕树是村庄的见证人,是村里最老的老人,是村里人的神仙。没有人敢在老榕树下放肆、撒谎,逃学的小二不敢,偷东西的三麻子不敢,当村长的大黑瘸不敢,连最老最老最老的四祖爷爷也不敢。
老榕树荫凉着我们,荫凉着村里的老老少少,荫凉着我们的村子。
老榕树看着村子里的每个人长大:从儿童长成少年,从少年长成青年,从青年长成壮年,从壮年长成老年。
老榕树看着村子的房屋往外长;从旧的长成新的,从矮的长成高的,从简陋的长成豪华的,从村里长到村外。
老榕树看着村里人锅里碗里的变化:从地瓜干变成窝窝头 、窝窝头变成大米饭、从粗粮变成细粮、从咸菜条变成米粉肉。
老榕树看着村子的变化,从贫穷变成富裕,从死气沉沉变成朝气蓬勃,从求温求饱变成求美求乐。
老榕树看着村里人走出去:张家的孩子上大学、王家的孩子參了军……老榕树看着村里的飞回来:赵家老大从北京、李家老二从台湾、马家姑姑从美国……无论谁出去或回来,都忘不了给老榕树告别、请安。
老榕树是村里人的长辈,村里人是老榕树的子孙;老榕树是村里人的血液,村里人是老榕树的枝叶。
…………
老榕树终究是死了。叶子由碧绿而微黄而枯黄而散落如飞絮,飘落,叶子在地上铺了一地,一地。
没有人知道老榕树为什么死。现在的日子这么好:没有人再折断老榕树的枝条,人们早已摘下了系在老榕树脖子上的大铁轨,人们也没有忘记隔月把半月给老榕树施一回肥,浇一回水,甚至给老榕树装上了避雷针。
村上最老最老的四祖老爷爷说:“老榕树太老了,太累了,看着咱的日子好过了,就放心地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四祖老爷爷的眼里噙着泪。
听这话的时候,村里人的眼里流着泪。没有人收拾起老榕树日渐朽烂的躯体,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想。
老榕树确实死了,但仍静静地立在村头,慈祥地看护着村子,看护者脚下的土地。
老榕树死了。
村里人的梦里心里都有一颗活着的老榕树。
王卫国,笔名:乐之。中国心理学会会员;中国人生科学学院心理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社工联合会心理健康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家长教育学院中央讲师团讲师;国家心理咨询师督导师资;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国家三级婚姻家庭咨询师;ASCEC国际认证催眠治疗师师资;IHNMA国际认证催眠治疗师;山东济宁大自在健康咨询中心首席公益心理咨询师;山东济宁电台新闻频道特约心理专家;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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