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李昌杰 ‖ 绊倒(组诗)
(一)
走着走着被绊倒了
低头一看 并没什么呀
再仔细一瞧,原来是一枚铁钉
在路边身子埋下却露出头来
我生气飞起一脚
却又被碰了鞋里的脚趾头
(二)
当年
冲街时房剩两间
贴路边的西山墙是条砖砌镶
寒冬风一吹
像一把把小刀 刺着身骨
(三)
一次会上
我是准备好好讲讲
刚讲了一半
主持人按下暂停键
李老师,转下话题多说说
风花雪月
和谐的春光里不需要匕首和投枪
(四)
三弟的腰直不起来了
手也洗不干净
柿子大棚让他把痛楚忘却
柿子大棚让他带上前行的希望
累就累吧,脏就脏吧
(五)
他当了十五年村支书
60岁了即要退休
却因一场酒栽了跟头
桌没离上了手铐
因为燃烧的酒精使他的拳头
砸向身旁老许的胸膛
仨月前心梗时体内有四个支架
经不住这猛拳一捣
倒地而命伤
从前一切的好全都泡汤
《绊倒》组诗思想解读:生存困境的现代性隐喻
《绊倒》组诗以五则寓言式的片段,构建起一幅关于现代人生存困境的隐喻图谱。从物理空间的绊倒到精神世界的失重,从个体命运的跌宕到集体记忆的阵痛,诗歌通过冷峻的意象与反讽的叙事,揭示出当代社会中权力、劳动、暴力与异化的多重褶皱。
一、 铁钉与肉身:现代性创伤的微观镜像
第一首诗中的“铁钉”是极具穿透力的现代性符号。表面看是物理空间的意外阻碍,实则指向工业化进程中潜伏的暴力——当工业文明的碎片(铁钉)嵌入自然路径(路边),个体(“我”)的愤怒反击(飞踢)反而导致自我伤害(碰伤脚趾)。这隐喻着技术理性对肉身的规训:人类在对抗异化工具时,往往陷入自我撕裂的悖论[1][5]。铁钉“埋下身子露出头”的姿态,恰似资本逻辑的隐蔽压迫,既不可见又无处不在,最终将反抗者拖入更深的疼痛循环。
二、 老墙与寒风:记忆伤痕的物化书写
第二首诗将老屋西山墙的砖砌结构转化为身体感知的载体。“寒冬风一吹/像一把把小刀 刺着身骨”不仅是物理温度的传递,更是历史暴力在建筑肌理中的残留。砖墙作为集体记忆的化石,承受着时代飓风的切割,而“贴路边的”空间位置暗示着传统民居在城市化进程中的边缘化命运。墙体与肉身的同构性(“刺着身骨”)揭示出:现代化改造不仅是空间的重组,更是文化基因的暴力剥离。
三、 会场与匕首:话语权力的规训机制
第三首诗在会场语境中展开话语权的博弈。“刚讲了一半/主持人接下暂停键”的戏剧性转折,暴露了公共空间言论的隐性管控。当“匕首和投枪”(批判性话语)被要求置换为“风花雪月”(消遣性叙事),诗歌戳破了“和谐春光”背后的意识形态操控。主持人的“暂停键”作为权力符号,既是对话语内容的审查,也是对知识分子批判精神的阉割,折射出公共领域理性对话的萎缩。
四、 大棚与脊梁:劳动异化的悲怆史诗
第四首诗通过“三弟”的个体命运,书写农业文明向产业文明转型中的身体政治。柿子大棚既是希望载体(“带上前行的希望”),也是规训装置:弯曲的腰、洗不净的手,标志着传统农人向产业工人的异化。“累就累吧,脏就脏吧”的重复咏叹,既是对生存韧性的礼赞,更是对劳动价值被资本压榨的无声控诉。诗中“腰直不起来”与“前行希望”的悖论并置,揭示出乡村振兴进程中身体与精神的双重代价。
五、 酒精与拳头:道德溃败的加速度坠落
第五首诗以村支书的命运骤变为切口,解剖权力与暴力的共生关系。“十五年村支书”积累的合法性(“从前一切的好”),在酒精催化的拳头下瞬间崩解。这场酒局中的暴力不仅是个人品德的溃败,更是基层权力结构的病理切片:“桌没离上了手铐”的荒诞场景,暗示着权力系统内部自我净化机制的失效。更深刻的是,老许体内的“四个支架”与“猛拳一捣”形成残酷对照——当暴力成为解决矛盾的最后手段,整个社会的道德毛细血管已然栓塞。
结语:生存褶皱中的救赎可能
组诗以“绊倒”为母题,在五个维度上撕开现代性困境的血肉:铁钉(技术暴力)、老墙(记忆创伤)、会场(话语规训)、大棚(劳动异化)、酒精(权力溃败)共同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但诗歌并未陷入彻底的虚无——三弟“忘却痛楚”的坚韧、铁钉警示性的存在、甚至老支书“从前的好”,都在裂缝中透出微弱的光。这些光点提示着:唯有直面“被绊倒”的疼痛,在伤口处重新生长出反思与抵抗的根系,才可能打破异化的闭环。
(注:本诗综合运用意象分析、社会批判理论及诗歌文本细读方法,揭示组诗对现代性困境的深刻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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