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条

叫做京九的与我并行多年的铁路

很快

将被这条叫做雄商的高铁取代

届时

将有更多人

自愿离开家乡

归顺城市

或被城市同化

或许

那些活在口齿间说了多年的方言土话

将要辞别故土

被丢于四野或束之高阁

黄河

总是以这样的方式

承载与接纳她

她

在我们村东穿行而过

她的一部分

就跟我家一块责任田

相邻

高铁

飞驰而过的高铁

这贫瘠土地上的先行者和时代之风

终将会让我们这个小地方

焕发新颜

2

快三十年了

这棵玻璃翠还活着

活得很好

活成了一棵树

以前我住平房的时候

有一年冬天

她差点被冻死

从那以后

我知道了

玻璃翠怕冷

从此

一到冬天

她就住进屋里

搬进楼房后

她一直在阳台上

三十年间

我养的很多花都死了

只有她

一直和我相伴

三十年间

我不记得给她施肥

之间

我只是换了三次花盆

我不想再给她换花盆了

就这样

让她

一直长下去吧

3

这个冬天

和床头书《论语》相伴

还没打开

就觉得

窗外的喧嚣模糊起来

时间静谧下来

纷扰的心清净下来

一天的疲劳消散了

心里蕴藉着美好

和温暖

4

初冬

我在集市上买了些

嫩黄瓜

洗净

切段

盐渍

脱水

然后

熬制酱油

酱油里加几枚八角

和一些花椒

让黄瓜段和酱油水

以及姜片、蒜瓣、青椒

亲密接触

这个初冬

我开始学着腌咸菜

让小咸菜

陪着我

走过这个冬天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5

那个又聋又哑的矮小男人

我喊他舅舅

尽管不是亲的

可我从小就感觉

他跟我很亲

他一辈子没有结婚

也就没有子女

他有很多兄弟

也有姐妹

他有很多侄子

他与父母生活在一起

一直到死

他养了大半辈子羊

那是他和他父母的唯一生活来源

他出了一辈子力

帮助自己的兄弟和侄子

干了一辈子活

他的父母都先他而去

父母死后

我不知道他的余生是怎样度过的

据说

他那年近百岁的小脚母亲

临死前

还在牵挂他这个不省心的儿子

他死了多年了

因为没成家

他也就无法进入家族墓地

直到现在

我也不知道

他被草草埋在了哪里

6

以前的冬天

很有冬天样儿

雪多

风大

小孩儿都在雪地上撒野

天黑了

被叫回家

棉鞋湿透了

要赶紧拿在火炉边

慢慢烤

不然

第二天上学

没鞋穿

7

马路边的那处市场

那群来自附近农村的菜农

终于战胜了市场管理人员

顽强地生长起来

尽管

她影响交通

尽管

她有碍市容

但她

质朴宽厚包容

固执成自己的模样

她真实霸道

用四时青绿

唤醒小城黎明

用人间烟火

送走家家户户的黄昏

活禽的腥臊

熟食的卤香

人群的汗液味道

市场是斩不断的

有人的地方

就有市场

就像一棵被砍伐的大树留下的树根

还在天空的记忆里

顶天立地地活着

8

芦花

在初冬的阳光下

晃动

我在它们身边

站了一会

对岸的芦苇

已被收割

它们

在尘世上奔波了一个寒暑

也等着被镰刀收割

去到我不知道的地方

连同一些水鸟

和依然挂在芦苇上的

旧了的鸟巢

9

见过面的

或者

没见过面的

先人

如今

都长眠在地下

活着的人

用一支烟

一段沉默

或些许纸钱

和他们

对话

10

初冬

蓝天正在修饰

那面退了色的替天行道杏黄大旗

几蓬衰草在石缝间抱着身子晃悠

别问

谁把聚义厅改称忠义堂

不变的是

永远是那面高举的义旗

忠义堂正在维修

一百零八将

一百零八个宝座

正虚位以待

游客们

纷纷争坐

中间那把

头把交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