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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加强 | 老家剃头的那些事

来源:本站    作者:马加强    时间:2024-03-09      分享到:


众所周知,农历的二月初二是个剃头的好日子,在我老家南阳镇也是如此。赶在龙抬头之时,人也在抖擞精神抬头向前,这不仅是图个吉利的事情,而且还关乎着一种信念。曾有几年,老家的剃头铺在二月二这天都是人头攒动,在那一个个不大的剃头铺里,坐着站着等着盼着的全是人,他们并不在意要等多久,但凡能在二月二剃上就好,以至让平时渴求生意的剃头师傅们都会顿生幸福的烦恼。二月二剃头,小孩要从头开始,大人将出人头地,这也是质朴的南阳人世世代代的生活夙愿。


小时候就听大人们嘱咐,“无论如何,大正月里都不准许剃头”。我曾为此纳闷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还问过大人好几次,但都被一句“小屁孩问那么多干嘛”给搪塞。后来我在书籍上偶然翻到了相关解释,原来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老话,“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此话也演变成了一种习俗,最早源自清朝时期颁发的“剃发令”。据说,当时清朝廷强迫汉人学满人的样子,剃头留辫子,此番变革一下子惹恼了汉人,遭到了极力的反对,于是有了“宁为束发鬼,不作剃头人”的说法,进而有了“正月不剃头”之说。然而,最初“正月不剃头”对应着“思旧”的说法,但不知被谁传成了“死舅”,以讹传讹,于是就成了“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从古至今,南阳人始终坚定不移地尊重并信奉着一些流传下来的习俗传统,即便不去深究也不能说成愚昧,反倒是一种矢志不渝的虔诚,而对待“正月不剃头”就是如此。    


老家水域广陆地少,以岛为镇,镇上的行当不多亦不少。听老人们讲,过去镇上还没有剃头铺,只有走街串巷的“剃头挑子”。那时的镇上也就两个剃头师傅,他们挑着扁担,扁担的一头是热气腾腾的烧茶水的炉子,另一头则是剃头师傅干活所要用到的家伙什,这也是歇后语“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由来。剃头挑子往哪里一放,就会围上一圈人,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剃头师傅一落脚就要干上几个钟头的活,剃头的 、刮脸的、剪辫子的,一个接着一个。那时候,剃头师傅用的还是手工推子,不用电,类似于剪刀一样,“咔嚓咔嚓”的。剃头师傅给人洗头用的是碱,不起沫,不留香,但很是去灰尘、去汗臭味。


我记事时,南阳镇上已经有了剃头铺,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剃头师傅是我本家的大伯。儿时,我经常跟着祖父去大伯那里剃头。剃头铺里有一个看似伤痕累累的转椅,估计是二手的,转椅不仅可以旋转,其靠背还能前后收放,带给了南阳人前所未有的享受感。祖父每次剃完头,几乎都会让大伯再给他刮一刮脸,这时的转椅就被放平了,形似一张床。我见过很多次祖父刮脸时的样子,那舒服劲无法言表。大伯先要洗一条热毛巾,半干半湿地焐在祖父的下巴上,然后打开那把扁而长的刮脸刀,在油光发亮的皮带上来回蹭几下,拿掉热毛巾,再在下巴上涂一些不知名的白色膏子,紧接着刮脸刀便在下巴两边游走,一撮撮胡须随之落下。期间,转椅上的祖父面色红润,眯着眼,打着鼾,只听那一声“好嘞”才慢慢地起身。那年头,走出剃头铺的老年人若是碰见了老熟人,彼此还会愉悦地“骂”上几句,俗称“骂大会”,常常逗得一街四邻哈哈大笑,就像“小孩,剃头不能看舅,不然就得挨你姥娘的揍”……    


我第一次让那大伯剃头的时候,既紧张又害怕,祖父还在一旁监督。当时已经时兴了电推子,大伯的那个电推子“嗡嗡嗡”的,时不时夹杂几声“滋啦滋啦”的声响,我曾万分担心这推子饿极了吃肉,因此害怕得不得了。那些年,我都是一成不变地留平头,祖父不止一次地告诫我,“留平头显精神正派,别学那些留长发的小孩,不三不四不正经”。此去多年,我都一直保持着平头的发型,甚至常年坚持着“非大伯不剃头”的做法,直到工作后才换成了“毛寸”,但始终坚持着短发,坚持老家的观念。


说实话,剃头绝不是什么小事,无关乎花钱多少,而是剃头所带给人由外及内的改变。人在县城也已经十多年了,每个月都要剃一次头,只要认定了一家剃头铺,我就不会轻易地变换,这的确是一种只可意会的情结。如今,每每走进异乡的剃头铺,我就会禁不住地想到头顶上的几多风风雨雨,顺便再从头捋起老家剃头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