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 | 那座老房子
在县城老城区分布着许许多多的小巷子,在其中一条弯弯曲曲巷子的尽头,有一户小小的房子,房子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单位集体房,小小的院子里有一间堂屋被分割成两间小小的卧室,另一间偏房被当做了厨房。院子里没有卫生间,上厕所要到院子外,然后拐到另一个巷子尽头的公用茅房(现如今实施旱厕改造后已经不多见了)。就在这座小小的房子里承载了我和弟弟八年多温馨快乐的儿时记忆。
小房子的主人是一对在东北参加过支援北大荒建设的老夫妇。年轻时老爷子参过军,为了弥补没能参加抗美援朝战争的遗憾,退伍后在山东老家成家后,带着妻子和满腔热血加入到支援北大荒的队伍中。他们来到了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宝清县的一个农场,在这儿一待就是近五十年,他们和一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下乡知青一起见证了当年贫瘠荒芜的北大荒变成了如今富足的北大仓。
老两口在东北的家是农场为支援建设的军人、知青们统一建设的成排的平房。那时候的东北地广人稀,家家户户都有大院子。除了三大间房屋,还有一亩多地的“后花园”,院子里种满了各种青菜,还养着鸡鸭鹅等家禽。老爷子是个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人,在部队靠一本字典认识了汉字,凭借着一身过硬的修理技术在农场里担任机械修理工,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手艺,邻居们家里的大小物件都找他来修,大人小孩都亲切地喊他“老李”。老太太呢,在知青食堂里担任炊事员,下乡知青、老师学生都喜欢她,管她叫“老刘”。她不仅待人和善,有求必应,还讲了一口好听的故事。那时候的学校不仅仅是课堂学习,更多的是社会实践(下地干活),有的同事干完活回来没赶上饭点,不管多晚,只要“老刘”在,都会生火、洗菜给他们做上一顿热乎乎的饭。
老两口在农场里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有一个“宝贝女儿”,乖巧可人,小名取做贵珍,在老两口的精心呵护下,身处计划经济的时代,女儿衣食无忧,长得亭亭玉立。80年代末,女儿因为工作原因回到了山东老家,在这里成了家。老两口这个珍贵的女儿就是我的妈妈。而老刘和老李就是我的姥姥和姥爷。
在小时候的记忆中,姥姥姥爷基本上都是出现在邻居家的电话里、写着八五二农场的包裹里、还有一封封只有我妈妈能看懂字体的信件里……姥姥姥爷在东北,离我们很远的地方,坐火车要三天三夜……
老刘和老李真正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是在我初三的那年寒假。2005年临近年关,妈妈接到农场打来的电话,“老李”被确诊为肺癌晚期,老两口还不知情。已经好多年没回东北的妈妈,来不及准备行李,匆匆定下火车票,因为我要中考,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坐上了开往黑龙江的绿皮火车。
开了春,姥姥姥爷终于被爸妈给接到山东来了,这或许就是妈妈在一封封日思夜想的信件里、一通通牵肠挂肚的电话中一直提及的大事件,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终将心愿变成现实。他们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由于接老人的这个安排比较仓促,姥姥姥爷不愿和我们一起挤在狭窄的楼房里,爸妈只能将姥姥姥爷安顿在那所爸爸从前单位的小房子里。姥姥姥爷嫌上下楼不方便,简单收拾了一番,他们就又搬到了开头提到的那座小院子里。
房间里有一张爸妈为姥姥姥爷定制的大土炕,这种床在东北恐怕家家户户都有,在我们这可成了稀罕东西。刚做好时,引来不少爸妈的同事朋友、邻里街坊前来参观。地锅炉、土火墙、大炕洞,冬天邻居家的发面都是在这大土炕上安排的。这个大土炕也成了我和弟弟冬天最不愿离开的地方。睡觉前,姥姥总是把炉火烧得旺旺的,我和弟弟争着抢着睡炕头,最暖和的位置永远是我俩的,姥姥姥爷则会笑着说他们不怕冷,睡到不怎么热的炕尾。等大家都钻进了自己的被窝,怎么会放过爱讲故事的“老刘”,寒冷的冬季,我们躺在热腾腾的被筒里听着姥姥讲那些发生在距离我们很远的那片黑土地上的故事。其实听的最多的恐怕还是姥姥舍不下的他们住了几十年的房子,还有养着各种牲畜家禽、种满青菜的大院子。 简陋的小房子,被姥姥姥爷打理得井井有条,老两口种菜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虽然远远比不上在东北的产量,但自己种的没有化肥农药,我和弟弟早早的就吃上了绿色食品。除了绿色青菜,我们还经常能吃到大厨姥姥自制的小吃:土豆粉凉皮、五香豆干、奶油瓜子、麻辣蚕豆,当然也不会少了东北特色:铁锅炖大鹅、小鸡炖蘑菇、酸菜炖粉条……这些美味至今让我留恋。
姥爷在我高二那年离开了我们,弥留之际,妈妈守在床前尽孝,也算没有留下遗憾。姥姥也在去年的春天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享年90岁。两位老人一生与人为善,辛勤耕作,用丰盈的爱心养育着自己弟弟家的女儿,按照正确的称呼,他们应该是我的姑姥姥和姑姥爷。最近刷短视频有个八零徐姥姥,因为给馋猫外孙做各样式的小吃零嘴儿火遍全网。她生活的那个大院子,就是我印象中姥姥在东北那个家的样子,充满了温馨的烟火气,而我可能再也无法去真真切切的体验一把在那居住的乐趣了……巷子里的那座老房子,也再没有了回去的理由。
- 上一篇:上一篇:宋军|春天里的酒话(二则)
- 下一篇:下一篇:鲁文馨 | 孤独是一种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