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西同 | 父亲
父亲病了,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
父亲患有脑梗,这已是第三次住院,出院前医生嘱咐道:“就老人家这年龄,恐怕往后的日子在床上度过。”
“我已想到,感觉不至于这么严重。”
“你想,老人家已是八十四高龄,又是第三次复发,如果能恢复好,那是奇迹。”医生说。
“还有其它好的办法吗?”我问。
“有,效果甚微,除药物治疗外,坚持锻炼,不过他老人家的身体能否起来?”医生说。
父亲回到他原住的两间房屋里(他单住,说这里住习惯了,那儿都不去。),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喜欢热闹。自母亲走后,我怕父亲一人寂寞,在临街的一处盖了两间房子。父亲说:“这儿沿街每天人来人往,你们都有了家庭各忙各的,就是你们不来我也不寂寞。”每听到这些话我心里总感觉酸溜溜的。
父亲一生没有大起大落,属于典型农村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物,加上父亲热衷于书籍,颇有些‘黑学底子’,懂得多一些,所以父亲在生产队时一直在食堂做饭,即便在寒冷的冬天派到河工除了做饭还是做饭。土地刚承包到户,父亲又磨起豆腐,炸起油条,虽说当时收入少的可怜,但比没有强多了,不管咋说我家的日子在当时属于上等,再后来母亲走,为抚慰母亲走后父亲那颗孤独的心,我没让父亲下地劳动过,渐渐父亲迷恋上书籍,村里一些红白事事主都过来跟他唠唠,久而久之他在屋里摆好桌椅板凳,泡上一杯茶等着他们来,每月的开支靠着他给人家结婚选日子,写写小柬等挣的‘外快’,加上我们平时给的零花钱,日子过得说得过去,叫我们省心不少。
父亲在我们家虽没什么‘丰功伟绩’,但对我的一言一行要求特别严格,不存在对我(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我自己)娇生惯养这一说法。
我八岁那年,村里兴起‘习武’热,我跟本家一大哥习武,一天晚上趁着月光我和大哥去东鱼河岸上用刀砍了两棵直溜小槐树作为练武用的打杆,父亲知道了,勃然大怒,不问原由把我按在凳子上脱掉鞋子狠狠打我屁股,并大声嚷着:“你知道吗这是叫偷,这么小学会偷,长大了咋办?今天打你就是看看你长不长记性。”如果不是母亲护着还不知要挨父亲多少鞋底呢。
九零年初的一天,我接到去乡政府上班的通知,父亲知道后对我说:“好不容易去政府上班了,一定要珍惜,无论将来混的好坏,公家的东西一点都不能沾,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到手也会掉。”话糙理不糙,短短的几句话道出父亲对我的要求和期盼。
在姐姐和妹妹婚姻上,父亲总这样认为,只要男方小孩人品端正,家里条件是次要的,日子是人过的,穷没根富没苗。这就是父亲的逻辑道理。
父亲一生爱干净,屋子里总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父亲晚年时竟在屋前摆弄了一片小菜园,种植了黄瓜、茄子、辣椒,开始我不相信,认为父亲年轻时没出过力,老了反而干起活来,直到有一天我回家才得以证实,我说:“爹,干嘛给自己过不去,老了该享福,怎么又种起菜了,不知道累。”
父亲说:“你小子啥意思?嫌弃爹年轻时没出过力?”
我赶紧说:“不是那意思,爹,别误会,我是觉得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别累着就行。”
“累不着,累了就歇歇。再说这样还能锻炼身体,如果身体垮了,把你们连累了咋办?看着你们个个家庭过得这么好,我心里高兴,想再多活几年。”
我看着父亲,但愿能如偿所愿。
父亲时常打电话给我(因工作我住在县城):“菜园里的茄子该摘了,豆角一米长了,黄瓜老了。”
我说:“爹,我也吃不过来,你种这么多菜。”
“那咋办?要不叫左右邻居来摘。”父亲说。
“行。”我说。
父亲种的小菜园还供给左右邻居,冬季他给青菜罩上塑料棚盖上棉被,一年四季小菜园绿油油的。
父亲在饮食上喜欢清淡,烟酒不沾,身体上又没其它病症。一向身体可好的父亲竟然患上脑梗,且三次。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第一次距现在已经五年,当时父亲感觉手脚有些麻木,我知道后立即把父亲送进医院,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父亲呆不下去,非要出院。回家后遵照医生叮嘱,坚持吃药、定期去医院做检查等,父亲恢复如初,种起了菜园。
第二次年前末,由于我工作性质特殊,越年底越忙,竟忽略了父亲,好在父亲打来电话,我放下手中工作奔向家里,又把父亲送进医院。三天后父亲又恢复了当初,说:“老天爷不要我,我想去都不收留。”一个礼拜父亲又出院了。
第三次是今年正月十八,当我准备去外地工地时,老家一位大哥打来电话说:“赶快回家,大叔好像又患病了。”
我心头一紧,怎么是大哥打的电话?我赶紧拔打父亲的电话,只听电话那头,父亲已说不清了:“我,我......”,我立即驱车回家又把父亲送进医院。没想到这次父亲在医院整整躺了三十天。
我找到医生,医生说:“回家吧。”
我说:“还有其它办法吗?”
医生说:“老人家已经是第三次,年龄也这么大了,做手术的成功率很渺茫,万一下不了手术台咋办?是看着他老人家下不了手术台,还是回家这样照顾,说不定回家会出现奇迹。”在征得家人的意见下,选择了回家。
回家的父亲吃、喝、拉、撒全在床上,我和姐姐妹妹的心碎了。
父亲望着我们姊妹仨人,说着不清晰的话:“我还能好吗?,还能从床上站起来吗?”
我姊妹仨眼含着泪,点点头:“能,一定能。”
“要不你们仨人放弃吧,这样下去也会把你们拖垮。”父亲眼里泛起了泪花。
我和姐姐妹妹商量好,只要有一点希望也叫父亲站起来,不能瘫卧在床上。
每天给父亲喂过饭和药后,我和姐姐妹妹扶着父亲慢慢坐起,然后再从床上下地站立,这样坚持着一次,二次,一天,二天,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后父亲竟奇迹般站立起来,现在拄着拐杖能走了,且大小便能自理。
父亲有时高兴地合不拢嘴说:“多亏了你们姊妹仨,这是我前世修来的。”
姐姐笑着问父亲:“今年八十四,再活十年咋样?”
父亲说:“有你们,保证再活十年。”
望着父亲,我在心里默默祝福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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