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做老师时，是在一个校外的小餐桌。当时有一个名叫米粒的女孩子，她那时是九岁，上三年级。每次看学生写作业时，我都喜欢坐在她旁边，不为别的，一是她正好也坐在后排，二是我也只能坐她旁边，因为还有一个女老师是坐在前面。

她是一个很乖的女孩，身量很单薄，五官很清秀，性情文静，不像其他女生那样“暴烈”。三年级的女生，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我得避开着点。有一个叫梦瑶的女孩，听过我几节课，跟我也挺熟。她跟我打招呼时从来不用语言，有时她从我身边经过，会突然抬手摸我的脸，然后咯咯一笑。有时她会冷不丁地从后面猛拍我的大腿，我真的感觉特别疼，不过扭头时只能一笑了之。

米粒就不一样，有一次她跟我一起上楼梯，她也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正走着，她轻轻地拽了一下我的袖子，然后又抿着嘴松开手。我就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马尾辫，笑着回应她：“呀，米粒呀？”我叫她时一般不带姓氏，因为不带姓氏觉得更有点意思。我发现可爱的女孩子一般不能去宠，因为一宠就很难开交，我说的宠就是无原则地纵容。那时我是对学校失望了，所以才去辅导班，对辅导班也失望之后，所以就决定，干完这个月，以后再也不当老师了。既然这样，那就再宠一个女孩子又何妨？幸好米粒是一个宠不坏的女孩，要不然我又是在找气生了。

你能想象出，米粒这姑娘会在写作业时给我传纸条吗？她在纸条上写：“你多大年龄？你家里几口人？你跟杨老师年龄谁大？”我就轻声问她：“写完啦？”她轻轻地点着头。我就在纸条上问她：“哪一个杨老师？”她就在纸条上写上杨老师的姓名，说是之前的那一个。我轻轻地说：“啊，这个杨老师我认识，她不干了。——拿你的作业，我看一下。”

小女孩就像是小宠物一样，她喜欢谁，就会往谁身上蹭，米粒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孩。我给她检查作业时，她就用下巴颏硌着我的手臂，我就随她去硌，只要她开心就好。她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也会跟我分享。有一次她手里拿着一颗巧克力，小声跟我说：“一人一半。”我就笑着接在手里，撕开掰了一小半，然后再还给她。她好像也知道我比较宠她，中午天热时，她就有意把校服脱下来塞给我拿着。比如她在要离开时收拾东西，将校服、文具、水杯、书本一件一件地从桌洞里掏，同时一件一件地让我帮着她拿。旁边一个女生笑着说：“老师，你成了米粒的‘工具人’了。” 米粒直起身来，抿着嘴又一件一件地从我手里接过去装书包。结束整齐之后，又拍着我的肩膀走出去，这应该是在告诉我：我回家了，你继续。

现在她已经上五六年级了，我愿衷心地祝福她：千万别长残。那一个灵动可爱的米粒应该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觉得她也应该还能想起我，因为只有我愿意做她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