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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洲亮 | 天使来到我们学校

来源:本站    作者:邱洲亮    时间:2024-04-30      分享到:


不一样,不一样,与见过的不一样,与眼前的不一样。短卷发,肤白红润,双手纤长,穿着套裝裙的罗原新老师来到我们的小学时,杷整个山村学校的师生看呆了。1988年,罗老师随驻乡工作的丈夫到了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她成了我们乡那个只有几间泥砖瓦房的小学的老师。一起来的,还有她4个长得像城里人的小孩。有人说:对你好的人,都是上天派来的天使,罗老师就是上天派来我们学校的天使。罗老师被安排任教五年级,教我們班语文兼班主任。第一天上课,罗老师空着手走进教室,在讲台上看一会大家,像是认领我们42名学生,认领完毕,就开始作自我介紹,然后按座位顺序让学生自我介绍,可以是爱好,可以是学习,可以是苦恼,山村的学生没有见过这样上课的老师,学生猜不透罗老师葫芦里卖什么药,还有学生以为罗老师来一招搞摸底行动,让学生心里吃不准,站起来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罗老师不断鼓励,后面的同学胆量来了,表达顺了。那一天,我们上了一堂不一样的课。罗老师的家族都是读书人,她堂兄是六十年代全市第一个考上清华的学生。北京在我们这些山村学生眼里是遥不可及的地方,是神圣的、向往的地方。当罗老师说自己去过北京,见过人民大会堂,到过故宫,爬过长城。她给她在北京的照片我們看,天安门的国旗就在罗老师身后,长城就在罗老师脚下,那一刻,学生用羡慕、崇拜的目光看着眼前罗老师,罗老师在学生眼里是一束光。罗老师是师范毕业生,是城里人,是到过北京的人,她懂得系统的教学知识,又见多识广,讲课生动有趣,引人入胜,学生爱上她的课,校长也常组织本校老师来听她的课,还把附近村那些学校的老师也吸引来了。罗老师很平易近人,对老师倾心相授,对学生慈爱。

我们村离学校路程最偏远,村里七八个学生中午就在学校煮饭解決肚子,一碗饭,几块榄角,一条萝卜干就是一顿。罗老师来了之后,她看到我们吃的饭菜,皱起了眉。很快,罗老师利用课余時间带领我们在校煮饭的几个学生开垦校旁丢荒的菜地,种上向附近居民讨来的菜苗、蒜苗、韭菜头,还买了十多只生蛋的母鸡回来。

放学后,罗老师带我们几个一起淋菜,施肥,喂鸡。很快,我们的午饭有蒸鸡蛋了,有韭菜炒蛋了,有青菜了。那些青菜,那些蛋,我们吃到了充满爱的味道的菜。冬天到了,冷到结冰。罗老师看到近学校的学都带火笼取暖,唯独我们这个离校最远的村要最早上学的学生没有带火笼,罗老师获知自从村里有个女孩,在路上风把火笼的炭燃红透了,她的衣服垂到火笼里着火,把她燃没了,从此,家长不许我们带火笼到校了。过了一个星期,罗老师让她出城办事的丈夫买回来了两串像锅一样能盖起来,火笼孔口又织了一块活动的盖子的火笼回來,整整10只,分给我们,家长看到没有安全隐患的火笼既放心又感激,都说我们有福气,遇到暖心的好老师。

班上有个叫海的学生,他学习非常好,镇、县比賽一拿就是一等奖。有次,他要参加中南五省的预赛,那天,他病了,罗老师熬粥给他吃,火笼的炭没了,又帮海加炭,弄到火笼的温度适合才给海,怕他冷又拿了一顶绒帽子给海头部保暖,考试那整天罗老师像妈妈一样照顾海,有了罗老师的鼓励和照料海赢了预赛,顺利进入中南五省的比賽。新学期过了几周,从县城转来了一位叫小辉的男同学,他叫罗老师舅母,其实是罗老师丈夫堂姐的儿子。县城双职工的独生子,被爷爷奶奶宠惯,像个小皇帝,调皮霸道,上课不专心,不完成作业,不听管教,学校常投诉。他父母一管爷爷奶奶就袒护,于是就送到罗老师这里了。这个小辉从上课到吃饭让罗老师头疼。虽不是自己的孩子,罗老师仍对他尽心尽关爱和教导,小辉却我行我素,学校的老师就让罗老师送回给他父母,罗老师说送他回自己可以轻松了但会毁了他,就算他不是外甥只是我的一个学生,我都要尽职教导他。别人就说罗老师自讨苦吃,更让人担心的事出现了。有天下午都已上半节课,小辉没有回来,罗老师学校找了,操场找了,附近找了,没有找到小辉,罗老师慌了,校长和其他老师准备扩大范围寻找,突然校长问会不会去游泳了?此言一出,罗老师吓得腿软了,校长和老师们就往村外那条河和有鱼塘的地方奔去。五点多时,他们回来了,罗老师一拐一拐回来了。

小辉真的去游泳了,校长怕了,要让罗老师把小辉交回给他父母,校长意味深长对罗老师说我是为你好。罗老师谢过校长,就把小辉带回教室,罗老师从教室角落那堆山上砍来的枝条做成的扫掃,抽出一条,叫小辉脱去鞋,再卷高库管,罗老师说我没打过自己的孩子,没打过学生,今天不打你,就是对你生命不负責,无论我是舅母还是老师都要进行对你严肃管教,我打完你再对你父母说。说完鞭子抽在小辉腿上,小辉哭喊起來。突然,有学生喊罗老师您脚流血了,罗老师掀起库管,两只髌骨摔伤一大片,血渗出包扎的布条,流了下来,这伤,找小辉在河边踩在石头失去平衡摔的,血肉模糊。小辉看到罗老师脚的伤,脚的血,他忘记身上的痛,忘记哭了,他用手擦了罗老师脚上的血,说他错了,他会改。从此,小辉变了,慢慢变了一个人,升初中还考上县城的学校。

将期末考試了,正忙复习,罗老师笑眯瞇走进教室公布一条让全班高兴的消息,明天带全班爬里五大山,教室一片欢呼声。那是入学后第一次老师组织同学们爬山。那天,体育委员举着红旗,带着41名同学在罗老师的陪同去爬山,一路上引来村民的目光,那一刻,我们觉得自己是出征的战士。在山脚,罗老师把男女同学分成两组,一声令下,同学们开始冲,倾刻,红旗飘扬,我们的欢声飘扬,寂靜的大山被我们吵醒了。爬到山顶的同学依次序站成两队,等罗老师宣布名次。罗老师称赞同学们后,就从袋子里拿出一包糖,叫大家上去领糖,每人3粒,同学们攥着手里的糖舍不得吃,它甜了每位同学的心。

转了一圈山顶,罗老师指着山外的方向问同学们,知道是什么地方嗎?同学们说出都是附近的村,最远就是镇,罗老师指向南边说是信宜县城,往北就是广州,再远就是北京,上海,你们要把目光放远,脚步也走远,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这次爬山,这座山在同学们心里,不再是往日打柴的那座山,也不再是平時放牛的那座山,它是吃到最甜的糖的大山,它是可以瞭望远方的大山。同学们盼9月1日快点到来,就可以见到罗老师。开学了,罗老师没来,一打听,罗老师随她丈夫调回城了。罗老师知道要调走了,她就带我们去爬山,她临走教我们这些山村的学生要把眼光看向山外的远方。从此,班上的学生都藏着一个远方的梦,同学们常想念给自己造梦的罗老师,可那时候,通迅不发达,不知道罗老师到了哪里。有天,班主任提着一大摞书到讲台,说是罗老师给我们寄来的书,还有一封给同学们的信。那封信沉甸甸的,那些书沉甸的,它们是罗老师的一颗心,它们是罗老师的一份情。我們这些山村孩子看到了作文书,看到了《西游記》,看到了《十万个為什么》,一本本书,像一条条打开知识的钥匙,让我们在知识的海洋遨遊,像一盏盏明亮的灯,照亮我们贫瘠的心灵。

罗老师隔一段时间就寄一包书来学校,同学们就动手做了一个简易的木板书架,班上就有了一个小小图书馆,下课,其它班的学生也来借书着,教室里外都站满看书的学生,那是罗老师看到会很欣慰的也是学校最美的场景。时间如白马过隙,眨眼到了小升初考试,我们这一届考出建校以来最好的成績。

那是罗老师那个远方梦,是罗老师寄来的书,在引領我们向上,前进。升初后,同学们考到了县、镇不同的学校,罗老师又随丈夫调动工作,师生就失去了联系。到同学们毕业,工作了,四处寻找罗老师,只打听到罗老师退休跟儿子在广州定居,再无所获。我到过数次广州,有时站在广州的街头,想迎面走来罗老师,让我们师生重逢。有时依在酒店的窗,望着广州的万家灯火,想偌大的广州那一盏灯是罗老师的家。直到2018年,我小学的芳老师突然打来电话,让我马上到广州某某酒店,她说她在广州参加一个聚会,聚会的主人请来在广州的老师竞是罗老师,听到这个消息,我马上从顺德赶往广州。路上,我一分钟都不想等,要马上听到罗老师的声音,我让芳老师给手机罗老师听,罗老师一听到我叫罗老师,知道我是里五小学的学生,罗老师就說三十年了,你们还记得罗老师。

在上酒店的电梯,我在想就要见到罗老师了,见面时,第一句说什么好,什么话能把三十年的思念恰当表达,此时,激动的、扇情的、夸张的词语汇集在脑海,我竟无法把它们组装成一句话就到了宴会厅,见到七十多岁的罗老师站在厅最靠前的位置等了。我一见到罗老师,罗老师马上伸出手说:亚亮,我要拧拧你的手臂。我穿着紫色短袖长裙,两条手臂露出来,罗老师一手拉我的手,一手拧了拧我圆润的手臂。我不是在作梦,拧我手臂的正是同学们想了念了三十年的罗老师,长辈看到喜欢的小朋友就会捏脸,到我长大了,到我四十岁了,我与罗老师分别三十年再相见,她说:要拧拧我的手臂。我把同罗老师的合影发上朋友圈,配文“与隔了三十年的罗老师相见,罗老师说要拧拧我的手臂”,一会,同学的来电、同学的微信打爆了我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