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巢，鸟的父母，每日里早出晚归，飞出飞进，喂养叽叽喳喳嗷嗷待哺的小鸟，待鸟儿逐渐长大，羽翼丰满，便一只只飞离，另觅一半，另筑新窠了。原先的鸟窝便一下子冷清空荡下来，只剩下两只老鸟守着。乡下的老屋大抵如此。起初一大家子人，比如用餐时，父母为首上座，其他子女围坐一块，一张八仙桌可能还容不下，最小的只有挂角靠边：后来，子女个个长大成人，相继成家立业，另立门户，徙留着老爹娘守着空巢。老爹娘一辈子居守老屋，未曾离开。因为这是他们白手起家亲手缔造的宫殿，可谓是呕心沥血，沐雨栉风。爹娘早已与老屋水乳交融浑然一体了。老屋的一砖一瓦、一柱一椽渗透着爹娘的血汗，浸润着爹娘的体温，发散着爹娘的气息。爹娘就是老屋。在他们的庇护下，为子女遮风挡雨。老屋就是爹娘，为子女构筑起宁静温馨的一方天地。时间，永远定格在2023年11月17日，米寿的老爹在卧床一年之后，终于眷恋不舍又决绝断然地撇下了另一半——他的老妻我们的老娘，人生无力地划完了最后一笔，生命戛然而止，兀自走上了不归途。老爹娘相濡以沫，60多年铸就的坚硬金婚，终究敌不过岁月的高温烈焰，瞬间熔化。老爹的离世，让老娘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先前两人共同撑起的天空，因一方的坍塌，迅速锉下去了许多。

原来二老守着老屋，说个话，还有个应承接话的人，现在恐怕更多的是只有喃喃自语了。做件小事，以前还有个帮衬搭个手的人，现在只能是独自完成了。望着老娘拄着拐杖，佝偻着腰，脚步蹒跚的样子，我不禁忧中从来，现在的老娘，就是将来的我们吗？爹娘生下我们六个子女，曾经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可树再大再粗，也要开枝散叶。兄姐们相继离开老屋，组建自己的世界去了。我作为幺小，成家最晚，但与爹娘分家也快二十年了。老爹走了，让老娘倍觉孤单，本应和子女吃住在一起，便于照看。可我们朝八晚六的人，为了生活，依旧不停奔波。老娘向来顾大局识大体，体谅子女的难处，仍坚持自己独立生活，除了需要我们三兄弟上交的固定赡养费外，尽量不给我们子女添加额外的负担不必的麻烦。幸好，我的家与老屋相距不远。我决定，每天至少两次到老屋，看看老娘，这成了我的必修课，雷打不动，风吹不停。除非外地出差，当日不能赶回，我就提前告知老娘，这是外话。老娘清晨起得早，年纪大睡眠少，这是自然规律。每天早上，我借去沿河路散步之机，顺道到老屋，看看老娘。这时，她已吃好了早餐，不是这儿抹抹锅灶，就是那边擦擦饭桌，以这些重复简单的家务，来打发时光。我就没事找事，和老娘唠叨两句家常，聊聊天气什么的。我想，天气对老年人日常生活，影响是有目共睹的。比方说，有寒潮降临，容易引发老娘顽固性慢性支气管炎。我会特地叮嘱老娘，马上增衣添裤，注意防寒保暖。如此，我俨然成了老娘的天气播报员，为她播报阴晴雨雪的变化情况。老娘没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我就当个“二传手”，把从书报上看到的一些基本保健保养知识，传教给她，说给她听，如老人家岁数大，早上起床切不可性急，得慢慢来，动作要缓慢；洗漱后，可喝怀温开水，清肠排毒，中晚餐不可吃太油腻，容易引发血管堵塞……老娘都悉数照听照做。她深知，自己身体安康的重要性，如果一旦有恙，哪必风吹草动，都会给子女带来纠心。天气晴好时，我鼓励老娘，外出走走，稍稍活动筋骨：倘若遇狂风大雨，路面太滑，尽量呆在家中，看看电视。

在身边无人时，电视成了老娘有声有色的绝佳精神伴侣，它陪伴老娘消遣了许多无聊寂寞。电视，对于老年人孤单的夕阳生活，必不可少。因此，保障电路的畅通，遥控的正常，成了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一次，临近中午下班时分，妻子突然打进电话。“中午单位一点钟要开紧急会议，时间来不赢，我就不回家烧饭了。你自己在单位食堂对付一下吧！”平时，在烧菜做饭方面，从来只是个低能儿，妻子笑我是黑板上开拖拉机——光说不练的假把式。妻子不回家，中餐没得吃，我只有在外面将就一下了事。这会儿，空中大雨不期而至。人走出室外，立马会变成一只“落汤鸡”。这也正合我意，省得步行回家，受冷雨欺负虐待。挂掉电话，转念一想，不行啊，老屋里还有老娘，这么大的雨，我得回去，看看呀！心中有挂念，总是按捺不住躁动的心。下班后，雨水并没有消停的意思，好像考验我的耐心似的，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只好硬着头皮，顶雨“做案”，迈着“11”号步行二十几分钟，专程到老屋，探望老娘。已是十二点多了，老娘旱就中餐完毕，躺在床上休息了。看着老娘安然，我悬着的心放下了。虽然自己外衣被无情雨水淋透，心里完全释然。天佑老娘周全呀！回到自己的小家，一桶方便面犒劳自己，比平日吃大鱼大肉，味道还香，怡然自得。冬天，昼短夜长。一到下午下班，傍晚悄然来临。母亲自个用餐结束，收拾停当，在房间里看一会儿电视，然后就上床睡眠。这是她的习惯使然。每每我拐到老屋院墙门口，远远望去，透过薄薄的窗帘，看到老娘卧室里的灯光发着浑黄的亮光，我也就坦然了。这一天，母亲安好，我亦心安。我便默默地离去，不愿打搅老娘宁寂的夜晚。每天，到老屋，看老娘，这是我日常演出的固定节目。我乐意，并一直践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