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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孔伟健 ‖ 龙湾数日

来源:本站    作者:孔伟健    时间:2024-08-03      分享到:


今年大暑时节,我有幸参加了为期五天的“赓续文脉 勇担使命”山东省作协举办的第27届基层作家培训班,得以在泗水县圣水峪镇龙湾书院小住数日,跟圣源之地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殊为难忘。


一接到通知,我就开始憧憬此行。我想起三十几年前在曲阜读师范时的情形,记得当年多次经过327国道上的泗河大桥,流水汤汤,声犹在耳。记得班内有四个泗水籍同学,音容笑貌,恍如昨日。一别多年,2015年11月,我去过一次泉林。除此之外,多年来虽数次经过泗水,可惜未作停留。


匆促几天,我们以文学的名义相聚在历史文化厚重的泗河之畔,得以认识很多同道中人,聆听很多专家学者的精彩授课,对我而言收获颇丰,以至于离开之时,心中难舍。


                       (一)


中国文化往往源起于平原之地,昌盛于山水之间。


泗水是泗河文化的发祥地,历史悠久。商为卞明国,周秦为鲁卞邑,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称之为“海岱名川”,隋朝开皇十一年(公元591年)始置泗水县。


泗河,源远流长,历史悠久,上游因洙水汇入,合称洙泗,泗河流域是儒家文化渊源,儒家五圣及墨子、仲子均生活在泗水流域,泗水还是仲子故里,可谓大师云集,这实在是个奇迹,因此世人又满怀尊崇地将儒家文化称为洙泗文化。


凡是名字中带有龙字的,往往非同一般,比如这龙湾湖。此次培训安排的龙湾书院,就因依傍美丽的龙湾湖水库而得名。书院,我喜欢书院这种传统的民间叫法,喜欢这种介于官学和私学之间的特殊的定位。书院文化,承前启后,千百年来,经久不息。


时值盛夏,青山绿水,满目苍翠,青山绿得发黑,草树绿得透亮。


龙湾书院,校舍俨然,古色古香,宽敞明亮。入夏以来,雨水丰沛,不管是在餐厅、宿舍还是教室,推窗即是山水绿植,水汽氤氲,多见果树,草木葳蕤,蝉鸣不止,鸟鸣声声。置身其间,难免有今夕何夕之感。


                          (二)


当高速路上闪过泗水县界时,心中便知距离报到之地不远了。出高速进村路,沿着蜿蜒的柏油路继续行进,但见村舍整洁,时有绿树遮掩。沿路常见山间泉水哗哗作响,心中不觉感叹于泗水泉水资源的得天独厚,此处真乃一方丰水宝地。


下车之时,暑热之气一下子将我包围,那种不加修饰的热烈,恰如当地接待人员的热情。报到、填表、分组、分配宿舍、领取材料,一切都井然有序。我对泗水,一眼深情。泗水跟我,一见如故。


陆续遇见一些昔日只在报刊杂志上见过名字的文友,搞小说创作的、写散文诗歌的,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均相谈甚欢,热情溢于言表。多年来,我一直钦慕这些在文学之路上孜孜追求的人,那种独坐冷板凳的孤独和内心的丰盈或许很难为外人道,个中滋味,唯有自知。


尤其让我感佩的是那些残疾作家和农民作家,我跟他们交流之时,惊觉尽管身处底层,尽管面对市场经济的巨大冲击,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乐观自信和对文学的执着追求让我深受感动。在众声喧哗的多元文化交锋中,他们以顽强的个性化的写作翱翔于灵魂的天空。


我不由想起了史铁生、想起了打工作家陈年喜,正因为有了这些在文学路上坚定前行、笔耕不辍的追梦人,文学的神圣光芒才会那样璀璨。



                        (三)


在我年届知天命之年时,再次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虔诚地聆听大师开讲,认真地坐着课堂笔记,热烈地参加小组研讨,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学生时代,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一堂精彩的讲座长达近三个小时,大师们口吐莲花,引经据典,那种巨大的阅读量、深厚的理论功底和广博的学识让我叹服:正如孙犁先生所言,文学从来都是寂寞之道,唯有以赤子之心对待,孜孜以求,方能行远。


“书到用时方恨少”,常读多读又何惧。通过聆听大师讲座,我深感: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里,只有珍惜每个阅读机会,让书籍成为最亲密的伴侣和导师,让心灵得以栖息与成长,才能够滋养灵魂、丰富人生体验,才能拒绝碎片化阅读和快餐文化的冲击,才能在赓续文脉和时代书写中迸发出无限精彩与可能。


《天津文学》副主编王震海深情讲述了老父亲、著名作家王家斌弥留之际,让子女将其代表作《百年海狼》绑缚在褥疮处含笑九泉的感人故事,这种关于作家和文学尊严的灵魂拷问让我热泪盈眶。令深耕文学一生的老作家大限之日来临之时念念不忘的是饱含自己心血的作品,我想:文学和写作,对老先生而言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最大意义,是他对世界的发言,是他的灵魂安放之处,是他精神返乡和心灵返乡的寄寓,事关他的尊严。


晚上小组研讨时,组内一个14岁的小姑娘和几个近零零后的年轻人引起了我的关注,他们活跃的思维、特立独行的想法和对文学的独特视角让我感叹。面对网络媒体的普及和社会分层的深化,已引发了年轻作家不同程度的反映和反响。作为青春化的新生力量,文学的未来和希望,寄托在年轻人身上。


                       (四)


培训期间,我依然保持自己多年来养成的作息习惯,每天坚持早起。


那方近在眼前的龙湾湖,一直吸引着我的目光。书院没有围墙,每天早晨,我都会走出校门,沿着盘旋的村路或一方巨大的草地去亲近这方巨大的湖面。


书院广场边,一座木栈道横跨一条潺湲溪流,潺潺流水,汇入大湖。走过栈道就是一方修剪平整的草坪,很多不知名的草花默然开放,几条蜿蜒的彩石铺成的小道直通水库。


湖边多见高大的杨树和槐树,生命旺盛。枝叶那么茂盛,重重叠叠的绿,浓郁着无限深情,只有知了高亢嘹亮的叫声能和这种浓绿相匹配,那是对生命的呐喊,是激情在燃烧。湖边芦苇、蒲草丰茂,湖上常见片片莲荷。波光潋滟,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荷花、莲叶与蜻蜓总有诗意的相逢。


    湖畔一村子名仲都村,山村不大,随山势高低起伏,村路边、屋舍旁,时不时闪过几棵桃树、梨树,几株核桃或栗子树,盛夏之际,果实盈枝,长势喜人。山区,最不缺的就是果树。


垂钓的人总是起得很早,那天早晨,我遇见一个钓鱼的年轻人,短衣短裤,就住仲都村。他跟我聊起这水库,说这么大的水面,里面真有大鱼呢。去年,他就钓过一条长达70多公分的大翘嘴鱼,30多斤,搭在肩膀上才扛回家去。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雨后一早,我一个人通过村路再次来到湖边,时间尚早,一切都还没醒来。远远地,我看见胡同里一位老者向湖边走来。靠近了,我见他拄着竹杖,须发皆白,袒露上身,古铜肤色。跟他打完招呼,见他在湖边花生地旁一块石头上坐了。我问老人家高寿,他笑嘻嘻地让我猜。见我不语,过了一会,对我做了个九十的手势,接着又对我说:“我还种着半亩花生呢!”说着,指了指身边这块花生地。老先生身板很好,耳稍聋,我不觉对他竖起大拇指。暗想:如此风水,怎不高寿?


听附近村民讲,龙湾书院占地就是仲都村的。一天晚上,我在书院门外散步,遇见几个乘凉的村民,问及村事,他们说村子虽然叫仲都村,但村里现在已没有姓仲的了,应是最早建村的姓仲,或许是孔门七十二贤和二十四孝之一的仲子的第多少代孙。


跟书院一路之隔的一处小学,就叫圣水峪镇仲都小学。正值暑假,校园空旷安静。



                         (五)


近年来,圣水峪镇借助乡村振兴东风,倾力打造了艺术风情小镇。小镇静卧在青山之下,绿水之畔,有与世无争、自得其乐的世外桃源之意。


进村处即是一条清溪,水是中国风水与建筑的灵魂,有水就有财,流水意味着财富源源不断,有水就有生命。水流潺潺,一早一晚,河边常见垂钓者。


村落选址依山傍水,有传统的风水观念及天人合一的儒家理念。武圣关帝庙、老石头房子,道法自然的建筑美,几百年的历史信息,一个村庄就是大中国的小小缩影。


小桥流水,小巷深深,农舍错落,大树掩映,石墙老屋俨然。穿行在艺术小镇,沧桑的老房、斑驳的木门、精巧的窗棂、石头垒就的墙头,仿佛窥到了一个个家族安身立命的密码,又给人以惊人秀丽的美。


一处处精心布置的民居,掩映在绿荫之中,流水之畔,轻掩的柴扉,曲折的石径,精致的凉亭,翠绿的草坪,轻便的藤椅,灿然开放的凌霄花,浓荫蔽日的葡萄架,总给人以不期而遇的惊喜,似乎一切都在静待主人回归。


民居院子里,随处可见几只硕大陶缸,缸里种了几枝荷,粉艳的荷花舒张着,托举着阳光。


泗水火烧、手工煎饼等各种风味小吃店,兜售地瓜等特色农产品的小超市,核雕、烧瓷等文创店铺,穿插于风情小镇之间,总会让你留恋驻足。


一早一晚,仲都村村民常带着自家果园里采摘的新鲜桃子、苹果、梨子在书院门口兜售,果品新鲜,价格不贵。


山里农家,许多人进城去了,在城里做工,有的还在城里买了房,留守的多是老人。近年来,许多在城里住久的人,心心念念要来此处小住,为这山野之地添了许多生机。爬山,玩水,看星星,听虫叫,都是很开心的事。


                      (六)


在泗水实地采风,泉林和卞桥是必去的。泉林,距孔子出生地尼山不远,至今景区尚有“子在川上处”石碑一通。


泉林,是一组携带着深厚历史文化积累的古老泉群。来泗水,你躲不开它绕不开它。据载,泉林有“名泉七十二,大泉数十,小泉多如牛毛。”之说,是古老泗河的发源地,儒家文化的渊源,是镶嵌在孔孟之乡东部的一颗璀璨明珠,被誉为“山东诸泉之冠”。历代古人观赏之余无不感叹曰:“游泰山不游泉林,诚一大憾事”。


大唐开元年间,大诗人李白在任城前后居住了23年,生儿育女,遍游名山,他尤爱泗水,写下了著名诗作《寄东鲁二稚子》《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留下“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的佳句。宋代大理学家朱熹“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的名篇更是传诵至今。


1684年冬,康熙南巡,登泰山,祭圣人,观泉林,留下了不朽篇章—《泉林记》。乾隆皇帝对泉林情有独钟,先后九次驻跸,并建有行宫,留下赞美泉林的诗文达150多篇,在陪尾山西侧“子在川上处”立石碑,并在碑两侧镌刻其亲笔书写的七律诗两首。


而今,红石泉、趵突泉、涌珠泉、甘露泉、珍珠泉、黑虎泉,依然清泉汩汩,这里一处,那里一处,或大或小,或徐或急,蔚为壮观,目不暇接。杨柳依依,绿草茵茵,涌珠喷玉,水藻飘翠,如绘如织。这泉,是真实的自然的。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沧海桑田,而今,泉林寺、三皇姑庙、行宫等景区内很多古迹都在历史的烟尘之中损毁了、消失了。唯有那棵1500多岁虬枝盘旋的大银杏树和乾隆年间留下的石舫,还静静地待在原处,向后人默默倾诉着那些曾经的辉煌过往。


史载,卞桥始由春秋时期鲁国宣公(公元前690年左右)大夫卞庄子所建,最初仅8块石条,简之又简。加之,泉林一带古为卞国,故名“卞桥”。


桥面由硕大石块铺就,岁月剥蚀,凹凸不平。桥头两块石碑,隔桥相望。石碑上赫然刻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泗水卞桥,山东省革命委员会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公布,泗水县革命委员会立”字样,鲜明的时代印记触手可及。桥北有维修卞桥记,泗水县文化局联合泉林镇人民政府一九九九年五月立。


卞桥最为精美的是桥栏板四周雕刻的平面线刻云水花纹,人物、花卉、珍禽、异兽、云水、山石、建筑等浮雕,内容丰富,技法精湛,其中“太公钓鱼”、“卞庄刺虎”“周处除三害”“松下问童子”等浮雕形象逼真,集古代雕刻艺术之大成,具有很高艺术价值和欣赏价值,实为石雕珍品。


可惜的是石雕剥蚀严重,画面残缺得让人心疼。但残缺背后凸显的那种大气古拙,让我惊愕不已。两千多年了,这些石雕依然活着,依然有一种强大气场支撑着,那是一种难言的魂魄,历久弥新。我想起断臂维纳斯,想起庞贝古城。残缺也是一种伟大的存在,是对时间的敬畏,对历史的尊重。


卞桥历史悠久,早于北京卢沟桥,与河北赵州桥、泉州洛阳桥、漳州江东桥、北京卢沟桥齐名,均为现存著名古老石桥。虽历经800多年风雨沧桑,主体建筑基本完整无损,车辆仍可通行。


这桥,若从初建之日算起,该有2700岁了。世间万物,一旦上了年岁,便有了神性。怪不得,桥头石碑附近设有香坛,香火不灭。显然,当地人是将桥作神灵祭拜的。


充满智慧的古人,用手中之斧凿,用时间之力书写了传奇,留下了不朽。千年时空,时间滤走的数不胜数,能存留下来的本身就是奇迹。除此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山积而高,泽积而长。桥下便是泗河,泗水之源。历史长河之中,多少大川默默消失了,泗河依然流淌在历史和现实交汇之处,川流不息,延续着国人的思考和情感,要谈孔子,谈论语,谈儒学,注定绕不过去泗河。


泗河,是一张名片,它追求的是仁,是和。几千年来,尽管它的深浅宽窄已沧海桑田,可作为重要文化符号的特征依然如故。


多少宫殿倒塌了,多少帝国崩溃了。这座桥、这条河却没有消失。盛夏之日,我邂逅鬼斧神工,邂逅种种经典,再次对先人的莫大造化深感敬佩。


皇天后土,有生命就有创造。大地苍茫,千秋历史告诉我们:只有重文化、重精神,才是功垂万代的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