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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季爱梅 ‖ 甜糯的高粱饴

来源:本站    作者:季爱梅    时间:2024-10-14      分享到:


星期一上午,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刚过,三香已经站在我的面前。“走吧!”她很自然地来拉我的手。我有些犹豫:“老师刚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下节语文课还没预习,等放学再去,好吗?”“没事,一小会儿就回来了,快走吧!”三香的语气轻松又随意,同时把一颗红色糖纸包装的高粱饴放在我的面前。我一下子兴奋起来,和她一起走出了教室。


学校后面第二条胡同的最东头,是一家小卖部,村里人都称之为“代销点”。自从认识了三香,我便成了这家小卖部的常客。


三香是刚转到我们二年级的新同学,穿着漂亮的粉红色泡泡袖连衣裙,脑后的马尾辫子上扎着粉红色蝴蝶结,脚上一双粉红色的凉鞋。就连皮肤也被映成粉红色。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她是我们班,我们学校,最漂亮最时髦的女生。


三香的爸妈住在县城里,除了工作,还要照顾她的两个姐姐,便把她放在了老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爸妈经常往老家送钱,他们认为,让爷爷奶奶和三香吃好穿好,对老人尽孝的同时,也弥补了对三香的亏欠。三香粉红色的小钱包里,从来不缺零钱。或在放学时候,或在课间休息,她总是让我陪她去代销点,每次都是大方的和我分享她的美味。


我喜欢她漂亮的衣服,大大的眼睛,更喜欢她给的香喷喷甜丝丝的零食,我们俩很快成了好朋友。“你妈不给你零花钱吗?”三香很为我鸣不平。我默许地点头,看看她手里的零食,忽然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中午放学回家,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着做饭的妈妈,一声不吭地坐在小槐树下生闷气。“怎么了?脸阴的都快下雨了,谁惹你了?”妈妈从厨房出来,半开玩笑地问我。如果直接要钱买零食,妈妈肯定不给。“我本子用完了,要买新本子。”我低垂着脑袋,怯怯地说。在妈妈面前撒谎,这是第一次,心慌得快要跳出胸膛。“你不是前天刚买了本子吗?”“前天买的是语文作业本,现在要买数学作业本。”我依然不敢抬头,生怕妈妈识破了我的谎言。“五毛钱够不够?”我用力点点头,忐忑着接过妈妈给的五毛钱。


午饭后,我早早的离开家,约了三香一同走进代销点。五毛钱可以买一小包瓜子,两颗高粱饴糖,两片花生芝麻饼。我也可以请三香分享我买的美味零食,我觉得自己和她一样阔气,终于可以自信满满地站在她面前了!从那之后,我经常编造各种理由向妈妈要钱,妈妈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现我的谎言,每一次都让我如愿以偿。于是,我和三香每天都要光顾那家代销点,好吃的零食越吃越想吃,有时候在上课时间都想着代销点橱窗里那花花绿绿的糖果、瓜子等各种零食,期盼着下课铃声尽快响起。


靠撒谎向妈妈要钱总是心虚,有一天中午,趁家里没人,我悄悄地拉开桌子右边的那个抽屉,里面有硬币还有毛票。我拿了两张一毛的票子,关好抽屉,溜出了家门。等我吃完零食回到家时,爸爸妈妈忙着家务,根本没发现我的秘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从此以后,我偶尔靠撒谎向妈妈要钱,偶尔趁家中没人偷偷地拿上几毛钱,也和三香一样,嘴里经常有好吃的零食了。只是每次面对爸爸妈妈那关切又信认的目光时,我总是荒乱地逃开,一颗心狂跳不止,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我已经没有办法在爸爸妈妈面前,心安理得地做他们的乖乖女了。心里懊恼又难过,就在下定决心要承认错误、痛改前非的时候,又想到了那些好吃的零食,尤其是那糯糯甜甜的高粱饴糖时,便又故伎重施,一错再错。


星期四的下午,手里捧着数学单元测试卷,看着上面一个接一个的大红叉,脸上火辣辣的烫。一直名列前茅的我,这次考试竟然还没及格!我低垂着头,不敢面对老师严肃的表情。“回去告诉你爸妈,明天来学校一趟。”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直到同学们都走光了,才跌跌撞撞回家去。爸爸最近在城里找了一份临时工作,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妈妈要照顾地里的庄稼,还要照顾这农家小院里的鸡鸭羊牛。看着妈妈忙碌的身影,我怎么能把今天的成绩连同老师的批评,告诉一向以我为傲的妈妈呢!


星期五的早晨,我脚步沉重地走出家门。我没有勇气告诉妈妈这次的测试成绩,更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老师,在去学校的路上,愁容满面,踯躅徘徊。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拐进路左不远处的麦秸垛后面,看着同学们走进学校时欢快的身影,黯然神伤。


时间过得真慢,一个上午堪比一个世纪。耳边终于隐约听到了放学铃声,我装作刚刚放学的样子,准备回家。刚进大街,就看见妈妈和左邻右舍在东张西望地寻找什么。看到我走来,邻居们不约而同的散去,妈妈焦急的神情里呈现出无比的惊喜,拉着我的手回家了。


妈妈什么话都没有说,做了我最喜欢吃的西红柿鸡蛋面。午饭后,把忐忑的我送进教室,走进了教师办公室。我在自己的坐位上,惶恐不安,总觉的背后有无数双嘲讽的眼睛盯着我。可奇怪的是,整整一个下午,老师和同学们像往常一样,并没有特别关注到我。难道我一个上午没来上学,他们竟然没有发现?我慢慢的放松心情,恢复了内心的平静,专注听老师讲课,积极回答问题,认真完成作业。想想整个上午逃学的煎熬,能在教室里学习真幸福。放学之后,我主动去办公室向老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老师微笑着说:“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了解错误举动所带来的严重后果,才能真正的悔改。”原来,爸爸妈妈和老师,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他们一直在等待着我自己的觉悟与悔改。回到家里,妈妈在门口接我,竟然递给我两颗高粱饴糖。

“妈妈,我错了!”

妈妈笑了,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师也向三香的爸爸妈妈反馈了她在学校的状况,她被接回爸爸妈妈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