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九一年春三月，妻子怀孕已近四个月，为了要这个二生，我们省吃俭用，为了给村长书记送礼，花好几百。每家各几条好烟。那时民师的工资才一百多元。送了礼他们保证说，到时期走亲戚躲躲，村里不领门就是。每月一次的育龄妇女检查没去，计生办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前面的响着喇叭的宣传车开道，后面的便是凶神恶煞的年青人跟着一大辆敞車。还好从我家门口经过去南边了。

村民李某，早已超生，躲到东北去了，他也下了东北去打工，只是剩下了一处空宅。车停下，一群人下了车，先把书记熊了一顿，而后带了工具，锤撬上阵，大门别开，上屋顶猛砸一气，屋顶揭开，哗哩哗啦就把楼板滑下。见没抓到人，气哼哼朝下一个接盘侠下家奔去。我们喘了囗气。父母胆小，念叼下阿弥陀佛。总算躲过。但接着忧愁起来，离足月生下还有近半年能躲过这一关吗？

后来接着形势日益严峻起来，当时计生作为国策，城镇职工是只准生一个，农村户口的农民夫妇规定，如果头生是男孩的不再安排二生生育指标。如果生育的头生是女孩，间隔几年后方可批准二生证。如果二生仍是女孩，决不准超生强生三胎。那年月大多这类家庭为了要个男孩吃尽了苦头，他们象侯鸟四处迁徙叫游击超生。党员团员带头，干部带头。谁违犯就拿掉饭碗开除。

到了这年的六月份连续一个月的大突击开始了。各乡镇各部门配合计生，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在管区支大锅招待这些人吃饭，从早到晚不停突击，标语贴满墙，上吊给你绳，喝药给你瓶！不准一个漏网！顽固对抗没好下场！高音喇叭昼夜不停。凡属计生对象的家庭心里惶恐不安。我的对门邻居，因儿子摊上，房子被扒，儿子逃跑，老两口借住于此，那天房东晚开门一会，一个凶汉上来啪啪把她打楞发呆。又见一条胡同一个新婚媳妇因没办准生证腆着大肚子胸前带了牌子双手被捆押上了车，围观者人众。

有一天忽然间校长找我，刚接电话，你快回家，计生办登门了，快让家属去长沟医院人流！不然停你的课！

我骑上破大驴唏哩慌啷地急驰至家，但见大门被别，锁被撬坏，压水机被拆坏，进屋一看，单扇门后的书架上被他们装了一层得有20多本，买的5斤鸡蛋也不翼而飞，计生办主任对我说，看在我们从前同事份上留情了。伙家别吃罚酒，你看这形势谁天大能耐也脱不掉！快点去动手术！不然你辛苦十几年民师就给你开了！就你这半出院穷得丁当响，不搁一哆嗦，小坯屋给你掀掉易如反掌，到时你连趴窝之地都没有，还在观望什么！不好好教书多要什么孩子。我无言我气愤但也无奈！人家说得对，八七年村庄规划冲路我本来好端端一出院4间堂屋硬是被冲掉一半，在艰难生存中挺过来实属不易！他们走后举家合议，无奈不得不从！妻子人流后是个男孩，她流泪伤心不已。不出对月，又摊上春种，在麦趟子点种玉米，从此腰疼落下了月子里的病。果然，风声越来越紧，据同事说，计生办的人半夜入室，用枪抵着头威吓道，快去不然开枪打断腿只要不出人命啥法都不算过份！所以那一年干民师的哪有脱过的？医院门口门庭若市引产的婴儿被扔进坑壕里，夜里哭声不断。白天那些计生对象们没地方躲就躲进青纱帐里。时入伏天，阳光如火炉。她们在棒子棵里胆战心惊，这也为那些社会渣滓提供了糟踏妇女的机会，有的被奸，有的被烟烧乳头，苦不堪言。大突击之后，人胆大的有能力的还是照样超生，不过大多数的驯良的百姓只能响应国家的号召。事后多年，我的同事中有的被迫注催生针造成智障的有之，有的被开除的有之，有的迫于压力为保公职临产之际不得不做掉的有之，而我一个普通的民师又能有什么话语权？

以后的岁月便是含辛茹苦地象小说《李顺大造屋》中的主人公一样十年，十年哪忍受着生存的磨难攒钱盖屋，那时妻子挥汗如雨，每天不是装石子装红土就是干建筑小工，农忙就日夜出入田间，幼小的儿子顾不得照顾。尤其是麦秋收割庄稼孩子更是顾不上哪怕做点精细的饭莱！她瘦小的身体硬是疾劳成疾，多病缠身！为了攒钱，我虽然百十块月薪也得存上，平时零花钱为往世事都靠妻子打工所挣。如此十年啊！

当年的独生子女经历，虽备尝艰难但毕竟还算保住了体面的职位，特别是有了持续的灵魂自由的空间，可以想见，我一无金钱二无背景若强生超生了二胎确定不可能杏坛留步。之后一颗无奈的心得以释然。没有办法。如今儿子儿媳他们都是独生子女，虽然他们有了两女一子三个孩子的天伦之乐，但他们面临养4个老人下又抚育三个小的其负担何其重耶？虽然同是响应国家号召，但两代人的人生之路又多么不同！

夜静下来，想到我和老伴偶病住院，看到里里外外都是儿子一人打点，他一边忙着上下班，晚上还要陪护，儿媳那边又必请假看护孩子，再看看别人儿女们轮替，无限感慨。尤其是遇有大事小情没个兄弟姐妹能一块商量拿个主意，一种孤独感涌上心头！

我们渐入老年，一个儿子他们五口之家有操不完的心，为抚育孩子他们怎敢掉以轻心不去打工？处处用钱事事用钱哪有精力和时间顾我们？

六0后的我们兄弟姐妹都多，父母俱在时享受了多少大家庭的温暖！时易世递到了我们却要饱受独子的担忧，到了儿子这一代且又要承受远超过我们的生活重负！

但无论怎样，必须也只能必须面对现实，向着生活的压迫反击冲撞不屈服唯奋斗，除此还有好法吗？没有！

向上，看开，努力，提升！

如此而已而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