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那几平米的客厅，犹如一方被岁月温柔包裹的小天地，日光仿若俏皮的小精灵，总爱扎堆在窗台的花草间嬉戏，暖烘烘地倾洒而下，给屋内蒙上一层浅金色的梦幻纱幕，满是家常的温馨劲儿。母亲刚从厨房的“战场”凯旋，围裙还紧紧系在腰间，双手像是擦拭传世珍宝似的，在围裙上反复蹭了几下，抹去那烟火缭绕留下的痕迹，才悠悠然地陷进那把老藤椅的“怀抱”。藤椅“吱呀”一叫，恰似旧友发出亲昵邀约，母亲微微后仰，抬手拨弄鬓边几缕松散发丝，那动作轻柔得就像春风拂过柳梢，随后翻开一本相册，泛黄照片边角微卷，恰似岁月的褶皱，她指尖摩挲着，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仿若湖面被微风轻吻后泛起的粼粼波光，日子慢腾腾的，像小火慢炖的热汤，咕嘟咕嘟冒着暖香。

那天，瞅着母亲那闲适自在的模样，我心底突然蹿出个古灵精怪的主意，决意逗她写诗。我猫着腰，活脱脱像个准备偷藏糖果的小机灵，脚尖轻点地面，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客厅，生怕弄出丁点儿声响，惊破这一室悠然。待悄然挪到母亲身旁，双手像藏着神秘宝藏般紧紧背在身后，脸上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眼角鱼尾纹都被挤得更深了，扯着嗓子喊：“娘来，如今老年大学、社区里，写诗可成时髦事儿啦！您这肚子里揣着的大半辈子故事，不写成诗，简直是珍珠蒙尘呐，多可惜咯！”母亲恰似一只在暖阳下打盹、突被惊扰的小鹿，原本松弛沉浸在回忆里的神情瞬间紧绷，抬眼看向我，眼眸里佯装的嗔怪像簇簇小火苗，“嗖”地射向我这个“捣蛋包”，活脱脱就是在瞧一个搅乱她宁静午后的小顽童。她搁下相册，抬手轻拍我胳膊，指尖带着厨房余热，那轻轻一下，如同春日里最柔的微风，拂过湖面只漾起浅浅涟漪，嘴上嗔怪道：“我哪会摆弄那文绉绉的玩意儿，忒累！”

我怎肯善罢甘休，双手像钳子似的一把拽住母亲胳膊，整个身子左摇右晃，嘴里念念有词：“哎呀，娘，您就行行好呗！试试嘛，可有意思啦，写完保准您成就感满满！”我晃得那叫一个起劲儿，母亲被我拖得身子都有些打晃，只得边笑边连声喊“停”。见她口气有了松动，我眼疾手快，脚底像抹了油，瞬间变身冲刺的小猎豹，奔到书桌前，抱起纸笔又旋风似的折回，纸张在风里“沙沙”作响，活像奏响欢快的凯旋乐章。我把纸笔毕恭毕敬递到母亲跟前，还惟妙惟肖模仿起隔壁李婶念打油诗的模样，背着手、迈着碎步，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扯着怪腔：“哟呵，今儿集市像戏台，萝卜青菜进我篮……”母亲被我这一连串“闹剧”逗得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开了花，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若深秋里一片悠悠飘落的黄叶，满是纵容，终是接过笔。

接过笔时，母亲手指下意识收紧，如同溺水之人攥住救命稻草，神色凝重，眉头皱成个“川”字，鼻尖微微耸动，嘴唇抿得像条细线，恰似赶考书生面对刁钻考题，双眼紧盯白纸，目光里紧张与专注交织，恰似夜行者在黑暗中追逐那一丝微光。良久，她像是积攒够了勇气，手微微颤抖着落下第一笔，写下儿时老院那棵歪脖枣树的趣事。我一读，乐得上蹿下跳，拍手拍得掌心泛红。母亲紧绷神色瞬间瓦解，嘴角高高扬起，眼角细纹里都藏满得意，双眸亮得像璀璨星辰，满是收获认可后的欢喜，还故作嫌弃瞥我一眼，嘟囔：“瞎折腾，让我不素净”

打那以后，母亲灵感似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又写集市见闻、邻里家常，时而停笔咬着笔头思索，手指轻叩纸面，像啄木鸟探寻树洞般专注；时而笔走龙蛇，眼神炽热似燃烧火炬。字句虽质朴无华，却如土灶焖出的饭菜，烟火缭绕，暖人心窝。待写累了，我俩依偎一处，我念诗，她评点，顺着诗行回溯悠悠岁月，把寻常日子过出了诗意满溢的滋味，欢声笑语在屋里悠悠回荡，这逗出的诗，更牵出丝丝缕缕亲情，缠得愈发紧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