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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张阿芳 ‖ 我的小书单

来源:本站    作者:张阿芳    时间:2024-12-09      分享到:

一 家里的书


最早的有关书籍的记忆是在我家堂屋门框上的墙上,有个方框,里边堆满了书。阳光排闼而入,可以看见在阳光中飞舞的灰尘。那些在墙洞里的书,仿佛是光的来源。

那时家里都是没有书房的,这些束之高阁的书中,大多是鲁迅选集,是一套丛书,封面是先生的头像,灰色条纹为底。

这些书中有《热风》、《且介亭杂文末编》、《南腔北调集》、《伪自由书》以及《准风月谈》,我一直是读成《淮风月谈》的,结婚后,谈起父母的这些书,我家先生非常吃惊地对我说,是《准风月谈》啊。

我父亲爱读书,我听他和别人谈话,说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他十分欣赏,念这句话时,果真像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写的寿镜吾老先生,头向后仰去,仰去。

父亲是理工男,学机械的,但他是爱读书的,厂里举行联欢会,他唱《满江红》,吟诵《水调歌头》。

我还记得有一位余伯伯,发动机厂的工程师吧,他历经坎坷,总是来找父亲,要父亲帮他写他的故事,这个故事没有写成。雨果说,每个墓碑的十字架下,都有一部长篇小说。余伯伯早已经故去,他的这部长篇小说,没有完成。

我现在想来,书写,也是心灵的救赎。

父母的书,也成了我最早阅读的书,囫囵吞枣地读,读不懂,大都也忘记了。

小时候生病吃药,很苦的白色大药片,有时咽下去又吐了出来,我母亲总说这也管用,药劲到了。

那些读过的书也是如此吧,慢慢变成了血肉,变成了自身的一部分。

据说郭宝昌写《大宅门》时,写到动情处,不能自己,嚎啕大哭。

《大宅门》中有一个情节,天意被寄养在外婆家,外婆每送他去上学,总要在胡同口大喊一声:好好读书啊。

好好读书,这么多年,总有师友一直对我说,好好读书。一定要多读书啊,言犹在耳,不敢忘。


二 学校的阅览室


我上的小学是建国路小学,现在叫实验幼儿园,靠近息马地市场,我每天去上学要穿过热闹喧嚣的市场,卖铁器的,卖镰刀的,卖菜的,卖老鼠药的,人间烟火气。

校园里,则是朗朗书声。

那一年,学校建了个阅览室,应该是我们这里比较早的,报社派记者来采访,其中一个就是报社的谷老师。从我们班喊了两名漂亮的小姑娘去拍照片,她俩在全班同学的羡慕的目光里像小公主一样走出教室。

后来报纸拿来了,我们都去围观,反而阅览室没觉得那么重要了。

可这个阅览室留给我的记忆深刻,我在这里读了《上下五千年》,这套丛书有很多本,我只读到了前边的几本,所以对这时期的历史故事人物非常熟悉,齐桓公与管仲,晋文公重耳的流亡之路,一鸣惊人的楚庄王,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等,后来读过再多的历史方面的书,都不如这时候的记忆深刻了。

一位前辈作家说:选择的痛苦大于无法选择的痛苦。

放在读书上,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现在的书,汗牛充栋,浩如烟海,我们已经无法静下心来仔细阅读了,那时侯没有选择地被动读书,如饥似渴,那种阅读现在很难有了。

现在是短视频,三分钟读一本书,五分钟看一部电影。人们不读书,不读有头有尾有脉络讲逻辑的文章,不在文字中锻炼心智,那么耐心是无从培养的,聪明是无法养成的。


三 带花园的借阅室


我叔当时是剧团的编剧。他家就在我家后院,临近府河南岸,我们管府河叫后河,这里是我的百草园。

府河岸边长满了蓟草,开花时很美的。

而我叔家院子里种了几株蜀葵,带给我诗意的感觉。

蜀葵开放时正是麦收,疲累至极的我看到这些蜀葵,总感觉很安慰。如果我要写一首麦子的诗,会有布谷鸟的叫声,恣肆开放的蜀葵。

我叔家有很多书,特别是剧本,封面都是化好了妆的戏曲演员。我看了好多剧本,什么西皮流水,二黄慢板,四平调知道了一大堆。

但让我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收获》《当代》《十月》等文学期刊,特别爱看的有《译林》《台港文学选刊》。

最爱读小说,最喜欢的作家铁凝,张贤亮,刘恒,王安忆,刘庆邦等。

贾樟柯在最新的电影《风流一代》里说,没有人能逃离时间,也没有人能逃离时代。

那个时代,能接触到的就这些。

对了,还有一本《刘宝瑞单口相声集》,被里边的单口相声笑得前仰后合。

后来看马三立的相声,看郭德纲的相声,很多脱胎于此。

很多年后,我在爸妈那里,我叔也来了,他说我还有一本书没还他呢,就是这本《刘宝瑞单口相声集》。我当然不承认了,我明明还了。他可真小气。

我家当时没有地了,叔家还有,临近中秋,在院子里扯上灯,我们全家帮叔家剥棒子皮。我也干得十分卖力,因为此时借书是很容易借到的。

小山一样的玉米堆,大家说说笑笑,手里活并不停。此时,蜀葵花已经凋谢,桂花开了,香气扑鼻。

我的堂妹会做空手翻,也会唱电影《刘三姐》中歌曲。

这些都成了遥远的过去,那棵茂盛的桂花树也在拆迁后消失了。

我记得最后站在桂树下的情景,我婶子说:整条西关街都没有这么好的一棵树了。真是心疼啊。

那时的岁月,也一去不复返了。


四 王老师的书单


很久以前,徐老师带我去拜访诗人王黎明老师,他也鼓励我多读书,并且给我列了一个书单,一个小小的纸条上,写着三本书:

1《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2《百年孤独》

3《追忆似水年华》

我当时看得是目瞪口呆,王老师也太高估我了,我怎么能看懂这样的书。而且,其中的两部我连听说过都没有。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只是看了《百年孤独》的开头一句话:

多年以后,奥雷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忆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世界是个回音谷。今年夏天,我在家里看脱口秀,其中一位演员贾耗说着段子:

许多年以后,面对纪检部门,来自工地的小贾会想起包工头塞给他红包的那个遥远的下午,我在那儿百元孤独。

很高级的文案。

你看,拼到最后,拼的是读书多少。

当然,米兰昆德拉的东西还是读进去了,《笑忘录》,还有《庆祝无意义》。

成年人的理解力是少年时无法比拟的。所以说,经典作品常读常新。持续阅读,终生阅读的意义也在于此。


五 阅读时会发现一条线


徐老师送给我一本书,流沙河的《锯齿啮痕录》,在书籍贫乏的时候,我读进去了,就像读《红楼梦》,以至于书中的每句话都记得,也熟悉了流沙河。

我喜欢读流沙河的《故园九咏》,当愁绪万端,无法排解时,读诗人的《我家》《中秋》《哄小儿》,读他写给妻子的情诗《妻颂》。

2019年11月23日,流沙河去世,从网上得知消息时,我们这里大雪纷飞,望着窗外漫天的大雪,我心中无比怅惘,背起他的诗歌《残冬》,那一刻,你知道,这种感伤,这就是文学呀!

后来,读到诗人的《就是那一只蟋蟀》(被选入高中课本),和我家诗人讨论这首诗歌,音韵美,意境美,古典美,现代美皆备,这就是好诗啊。

这首诗是和诗人余光中的唱和之作。海峡对岸,另一个余姓大诗人。(流沙河原名余勋坦。)他写李白:“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而李白,在兖州寓家二十多年,公元742年,李白奉召入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就写于此地。

因为这本《锯齿啮痕录》,我特意找了杨洁女士的作品来看,发现早已在《十月》上,读过她的《落花时节》,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品。

诗人流沙河说过:人生根本不可能是一条直线,都是绕着弯走,最后就走到那一步。

读书也是如此,我们不可能直奔目标,曲曲折折的路途,带我们走向目的地。

但可以肯定的是,你读到的好书,就和我们遇到的好人一样,都是一种缘分。

愿你读好书。


六 文章的成因


1 燕子飞来时

每到冬天,我喜欢看高高白杨树上的鸟巢,这是文学作品中最好的意象之一。

由此我想到燕子,我家以前住平房时,有燕子年年来屋檐下筑窝,燕子年年飞往南方,今年来的可是去年的那只?

一天刷到了一个视频,说有人在北京雨燕的脚上放了追踪器,由此得知燕子南飞的路径:

每年七月底,燕子开始迁徙,从北京飞往河北,内蒙,新疆,中亚,飞过伊朗,跨越波斯湾,沙特阿拉伯,穿越红海,来到非洲,沿着非洲大陆,一路南下,到达纳米比亚,全程跨越亚洲和非洲,飞行2.5万公里,历时三个月。整个鸟生都在飞行。

我以为它们至多飞到海南岛呢。

我想起那时家中燕子垒窝,父亲忙着为燕子搭雨棚,母亲递东西,姐姐在跳皮筋。妹妹忙着去捉蝴蝶,而我,因为买了一件红色上衣高兴地试穿。我们都沐浴在春天的阳光里。那是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吧。

我写下了《燕子飞来时》这篇小文。

2 母亲的花儿

那天,我从乡下回来,给母亲带来一株虞美人,让她种在花盆里。

过了一段时间再去时,母亲很惋惜地告诉我,虞美人不好养,死掉了。

我回家时,母亲追出门来,悄声对我说:“我把你给的那棵苦丁拔掉了,扔了。”

“嗯。”我不解其意。

“你以后就好起来了,人家说不能种苦丁,有个苦字。”母亲又补充道“你以后就会很顺利了。”

我骑车在回家的路上,府河南岸,有个饭店,饭店里的人把装饰用的布艺桃花捆满栏杆,一路也是桃花灼灼。

我走在一路繁花中,泪眼滂沱。

我写下了《母亲的花儿》。

后记

蒲松龄在《罗刹海市》中借马骥父亲之口表达了幽愤:“数卷书,饥不可煮,寒不可衣,不要读书了,去经商吧。”

但柳泉先生肯定是爱读书之人,留下了光彩熠熠的《聊斋志异》。

爱读书吧,书中的光芒,让我想起十九世纪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的诗中所写:

老虎!老虎!你金色辉煌

火似的照亮黑夜的林莽

2024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