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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李如德 ‖ 盲人传记

来源:本站    作者:李如德    时间:2025-02-15      分享到: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村子里曾经有一位盲人。她体型高瘦,皮肤黝黑,眼睛塌陷,乍看上去真有点吓人。

       她叫阎二妮,可几乎没有人喊她的名字,人们背后都叫她瞎子。

       当年,阎二妮是从外地要饭过来的,她衣衫破烂,面黄肌瘦,被村子里一个叫富山的老光棍收留了。富山四十好几了,因为家里穷,一直没能娶上个媳妇。

       周围的人都劝富山留下阎二妮,将来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也能给祖上接个香火。富山点头了,阎二妮没有说的,只要有个吃住的地方就行。     

       第二年秋天,阎二妮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小可。小可的出世,给这个贫困潦倒、毫无生机的家庭带来了欢乐。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小可刚满十岁时,富山却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撇下了阎二妮和儿子小可。母子俩相依为命,生活举步维艰。

       对于阎二妮的不幸,村民们都表示同情。尽管她不能参加集体生产劳动,但生产队照样分给她们口粮。在年终决算时,她家所欠的工分钱,也被生产队全给免了。

       阎二妮住的老房子破烂不堪,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在重建房子时,村民都知道她家里穷,没有吃她一顿饭,也没有抽她一包烟,全是义务帮工,把新房子帮她建了起来。

       我家与阎二妮家只有一墙之隔,平时接触的较多。母亲称她为婶子,让我们兄弟几个叫她大奶奶。如果有谁说走嘴了,只要提到“瞎子”二字,将会受到母亲的批评。

       母亲知道阎二妮困难,在改善生活时,都会安排孩子们给她送点。母亲说她娘俩挺可怜的,送点也让她们尝尝,咱少吃两口没什么。

       阎二妮喜欢到我家串门,尤其愿意找母亲说话。如果遇到家里扒玉米,剥棉花时,她会主动帮忙。有一天很晚了,母亲说要去送她。阎二妮却风趣地说,不用送了,对我来说,晚上和白天一个样,反正都是看不见。

       阎二妮一天只吃两顿饭。中午不吃,早晚各一顿。说来也怪,她每次做饭时,都要拿着一把柴草到我家里去引火。每当这时,母亲会安排孩子们把火苗给她送过去。有时她自己把火苗拿走,在回去的路上,火苗就被风吹灭了,回到家里再放到锅底下把火吹着。

       为了做一顿饭,有时要来引火两三次。我一直不解,引火这么麻烦,她只是为了节省火柴吗?

       阎二妮每天都要去井里打水。她家里没有水桶,只有一个黄泥罐子。在去打水时,她一只手拿着根木棍,另一只手提着罐子。走路时用木棍探路,遇到障碍物时会及时躲避。当快到水井时,她用木棍敲打着找井口,接近水井时,再用井绳上的钩子触摸井边,小心翼翼把罐子放进井里,把井水打上来。

       如果遇到有人打水,大家都会先帮她把水打上来,然后再打自己的。小孩子们不敢靠近水井。在她打水时,经常站在旁边观看,有时提示她离水井的距离,如果遇有意外,好及时叫人相助。

       阎二妮虽然看不到东西,但她的耳朵很灵,听力特别好。她家里没有院墙,房子前面是人行通道,不少人为了走捷径,经常从她房前经过。时间久了,谁从那里经过,她都能听得出来。

       大家都说她的听力好,但有个叫二能的人不相信。一天,二能专门找来了几个人,要当场验证。他让行人一个个走过,让阎二妮逐一说出来是谁,一连试了数人,结果她都说对了。她还说其中的一人,你虽然放慢了脚步,我还是听出来了,你走路的声音和别人不一样。

       阎二妮的声音特别洪亮。她儿子小可下地打草或者出去玩,如果没有及时回家,她就提着儿子的名字喊。呼喊时名字拖的很长,声音特别洪亮,既使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得到。

       由于生活比较困难,阎二妮家很少能吃上一顿肉。有一天,她家养的一只猫死了。她舍不得丢弃,把猫皮剥光后放在锅里煮了。

       阎二妮在拆猫肉时,听到门坎处有点动静,她认为是儿子小可,就把煮熟的猫头递了过去。小男孩狗子接过猫头,没敢出声,啃着猫头离开了。

       不知道是狗子自我炫耀,还是被别人发现了,村里人都知道狗子吃了人家的猫头。于是,狗子又多了一个绰号“猫头”。孩子们不分场合,只要看到狗子就喊“猫头”。“猫头”竟然成了他的代称。起初,狗子不愿意,追着孩子们要打。时间一久,狗子也习惯了,不再管了。孩子们见他没有反应,也就没人喊了。


       有一年冬天,一场大雪覆盖了村庄。从阎二妮的房屋子里传出了小可的哭声。这天凌晨,阎二妮突然走了。

       阎二妮的葬礼非常简单,没有棺材,没有花圈,也没有亲属参加,只有儿子小可走在前面为她送葬。

       小可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后,独自一人生活。可能是遗传基因,小可的视力也极差,看什么东西都得贴的很近。

       村民们已有两天没有看到小可了,觉得有些不对劲,推开他的房门时,发现小可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静静地躺在床上。他也走了,而且走的是那样安详。

       而今,小可住的那两间房子早已看不到了。在那片空旷的宅基地上,只剩下几棵不见长的老槐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