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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江夜雨 ‖ 味道金乡——金乡农家饭

来源:本站    作者:江夜雨    时间:2025-03-10      分享到:

每个地方都有它不同的味道,家乡的味道是让人安心的,世界再美,家和家乡的味道依旧是我们最难舍的牵挂。

  对于家乡鲁西南金乡的记忆,最多的是源于那些散发着乡野气息的粗茶淡饭。人到中年,我仍然执拗于那家乡美味,它们粗犷厚重,像极了鲁西南平原上的肥沃土地;它们淳朴敦厚,像极了鲁西南平原上苦熬的父老乡亲;它们情意深重,像极了鲁西南平原上的那些优美传说。每每逢了假期,常常归心似箭,驱车行驶在济徐高速上,心情随着车辆起起伏伏,只为了那一口心心念念的鸡蛋白汤、馏饼、面糊子、马蜂菜锅饼、腊肉、油饼儿等等,以饱口腹,以抚乡思。

  或许因了那个年代物资的匮乏,这些家乡家常美食常常以最朴素的食材、最简单的加工工艺来最恰到好处地迎合一个个辘辘的肠胃,饥饿形成的记忆深深地镌刻在记忆里,融合在基因里,无论心处何方,身在何处,总让人长长久久地难以忘怀,在每一个风起云涌、潮起潮落的时间里在心头狂浪地泛起。

  老一代乡村庄户人的早上,总离不开一碗热乎乎的鸡蛋白汤。我的童年时代,鸡蛋白汤也算是一种奢侈品了,并不是每天都能喝到。金乡把早餐叫做“喝汤”,小小的厨屋里,天刚蒙蒙亮就起床的母亲就忙活开了,六印的大锅刷得干干净净,添上水,灶膛里的麦草燃起清清的火苗温柔的舔着锅底,待得水开,搅拌上一碗面糊,转着圈儿倒进锅里,沸腾的水慢慢平静下去,片刻又沸腾起来,带着面糊的生涩之气升腾在厨房里及院子里,又待得片刻,麦面的香味儿生发出来。一只或两只搅散的鸡蛋液被均匀地倒在锅里,面汤又归于平静。这时候,再用勺子将面汤搅动起来,鸡蛋液凝固与片状或丝缕状,待得水再开起,一锅香喷喷的鸡蛋白汤便做好了,其色白清冽,其味溢着蛋香兼蓄麦香。喝进嘴里,细腻柔和,丝滑无比,吞上一口,在肠胃里香香暖暖地滑动着。母亲常对她的孩子们说,这鸡蛋白汤可以败火,多喝上一碗可以去火生津。我深以为然,时隔30余年,偶然的机会,我得以出差济宁,在酒店的餐厅里又喝到鸡蛋白汤,面粉更加细腻,鸡蛋显然是放多了,有其他美食相衬,显得不是那么的稀罕了,但连日来每天几小碗倒是没有腻味的感觉,同行的几位同事显然对此不感兴趣,只能笑称家乡胃家乡味了。

  金乡人的主食是馒头,上千年来皆是如此,肠胃逐渐习惯并深深依赖。十几年前,我在成都一所大学参加那种中长期的业务培训,西南城市的主食是米饭,我深入其苦,便满大街的去寻找馒头,最后寻找到的“馒头”是加了牛奶白糖的制品,又暄又软,口感没有丝毫筋道之感。家乡尽管以馒头为主食,也称作干粮,但馒头的加工制作需要和面、发面、揉面、制坯、蒸制等环节,颇费周章。勤劳智慧的母亲们便发明了馏饼,只需将面粉稀稀软软地和了,揉上几遍,用擀面杖擀成与锅的大小契合的圆形且厚度适中的圆饼,锅中添了水,架起箅子,上覆白色笼布,将圆饼放置其上,盖上木制锅盖,锅膛里架起熊熊的火,水开水落,不消二三十分钟,馏饼儿就成了。趁热卷上土豆丝儿或是鸡蛋蒜,Q弹可口,甜香兼具,这急就的主食在童年时代颇受欢迎。现在的年轻媳妇儿估计没有几个人会做了,已有近十年没有品尝到这种童年的美味了!

  近日的出差有机会流连乡野集市,一个雨后的清晨,驻地附近的集市上,有来自乡村的老农在路边出售新鲜的马蜂菜,沾了露水的马蜂菜在朝阳下熠熠生辉,这令我想起童年时代家乡农家美食马蜂菜锅饼来。母亲常常在夏日的清晨,在田垄畦埂上,掐了细嫩的马生菜叶茎,回到家里,在盐水里浸了、洗了,再拿到案板上细细地切了,盛到盆里,加了少少的油盐,搅拌均匀,早已擀好的面皮放在案板上,马蜂菜厚厚实实地摊在面皮上,再将包裹了马蜂菜的面皮层叠几次压实压平,用刀切了长约十几厘米的方块儿,放进锅里笼布上蒸熟,趁热端上饭桌,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拿起来,“faifai”地哈着热气儿,咬上几口,马蜂菜的清香便弥散在口腔里。马蜂菜具有消炎去热的功效,我的家乡很早就将其纳入瓜菜代的范围,这种漫山遍野的野菜曾在饥饿年代为父老乡亲的生存生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它们生生不息,抛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散叶开花,像极了祖祖辈辈在黄土地上耕耘的中国农民,自强而不息,坚韧而不拔!

  面糊子是家乡的一种油煎食品,在童年时代母爱的符号和象征,兼具医疗保健的作用。儿时生病或身体惫懒的时候,母亲便用手摸摸我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嘴里念叨着:“发热了,给你煎面糊子去,吃了就好了!”稀稀的面糊在碗里搅拌好,撒上毛毛盐,再打上一枚鸡蛋,细细地搅了,热锅加上少许凉油,待得油温升至七成热,面糊倾倒进锅里,伴随着吱吱啦啦的油爆声,这是儿时最为动听的声音。锅铲子将面糊儿摊开,待下面熟了,再麻利地翻个个儿,加热另一面,几分钟的时间,香喷喷、细嫩嫩的面糊子就做好了。母亲便端到床头,送到我的手上,一阵狼吞虎咽,那身体便好了大半。想起小时候,为了吃上一顿面糊子,偶尔会撒个小娇,装个小病,母亲便笑骂着馋虫子又出来了,然后照样煎上一盘面糊子,再笑着看着我吃完。如今,三十多年过去,那种慈爱的时刻常常出现在我中年的梦中,醒来常常泪流满面,无比的思念异乡白发苍苍的母亲。

  麦收的季节,烈日炎炎,村子里的精壮劳动力在一望无垠的麦田里挥洒着无尽的汗水。我常常忆起这样的场景,十来个小伙子一字排开,挥舞着镰刀,身后是一排排倒下的麦子,身前是金黄的麦浪。腊肉,是属于这个时间的乡村美食,它极咸极香又透着几丝蛋白腐败的气息,极其符合这炎炎的天气和那些挥洒汗水的重体力劳动者们。六月天里,放在屋内墙角密封的坛子被首次打开,春节期间腌制的腊肉开坛了,庆祝这丰收的季节,慰劳那些出大气力的精壮劳动者。这些带皮的大肥猪肉经过半年多大盐和香料的腌渍,已呈半透明状态,大大的片儿切了,挂了芡,放在热锅里煎制,直至两面金黄,浓香四溢,吱吱作响,很是应了麦收的景儿。田里归来的农人,一手拿了两三个新蒸的大馒头,掰开一个,夹了腊肉,一口咬上去,咸香兼备,嘴角里流出油来,几个馒头夹肉吃下去,再“咕咚咕咚”喝上两碗“瞪眼子汤”,那消失的力气便又充满了精壮的身躯。

  如今,鸡蛋白汤、馏饼、面糊子、马蜂菜锅饼、腊肉、油饼儿已走出寻常百姓家,成了一些特色酒店的高档美食,我都有品尝过,但精致豪华的盘盏里,盛放着这些略显粗糙的饮食,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尽管吃起来并没有违和感,但却总感觉缺少了些什么,还是感觉有些不是味儿!我想,或许是时代变了,无论是食物,还是我,还是周围的人,都已改变了,正所谓物是人非,岁月流转,情怀而已!这个年代,谁又缺一口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