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张阿芳 ‖ 戏梦人生
临近四月中旬,兖州各地方的会,颜店会,小孟会,已接近尾声,余音袅袅了。
谁还在赶会呢,它如同一个故事,已到终章之篇。热热闹闹的会,在不久的将来,会不会成为一首过去的歌谣呢。会,已如同西风残照不可避免地衰落了,孤寂了。
在我小时候,在我住的西关大街往东不过二十米,也曾有过一年一度的会,会期是每年的春节之后,临近二月二。一说叫府门会。
因为已过春节,孩子们手里有了压岁钱,要买些玩具,彩绘刀,红缨枪,花喇棒槌,风车等,大人们会买春忙时用的农具,还有一个比较有特色的是这个会上还有卖马牛羊的,小猪秧子的等,所以至今,我们称这个地方为卖小猪的地方。
再大些,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年的农历三月十八,叫娘娘庙会,四月十八,叫蚂蚱庙会,后来都称为物资交流大会,我印象最深,因为赶这个会最多。
颜店的农历三月三是滋山庙会,我从未赶过,熟知这个会是因为这个会至今还存在。(补记,今年去赶颜店会了。)
孩子们对于赶会的那份期待,是现在的年轻人无法理解的。三五分钱就可以买一份煮的田螺吃,卖田螺的还为你细心准备好了剥田螺的秫秸篾子,剪出的斜尖轻易就能剥出田螺肉吃,比现在的牙签还好用。还有卖各种吃食的,各种衣服,眼花缭乱。
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会上唱戏的了。跟着姥姥赶会,她坐在舞台的下边津津有味地看戏,叮嘱我不要跑远了。
台上,演出的剧目是《牧羊圈》,朱春登赵锦棠夫妻重逢,亦步亦趋,四目相对,泪眼朦胧……我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跑到后台看演员化妆了。
因为我的叔叔在剧团上班,家里有很多关于剧本的杂志,他也写剧本,我只记得他在稿纸唱词前边用括号标注出的什么西皮中板,西皮流水等,那种戏曲类的杂志封面也往往是上好妆的演员头像。
相比较于这些,会上演出的曲目则是土气多了,还真是有地域特色啊,那种高亢,激越,粗犷自是和黄梅戏越剧等的柔媚婉转太不同了。现在我才了解,会上演出的是梆子戏,山东梆子,河南梆子。
我是不愿意看的,自小对此不感兴趣,但当小叔告诉我们堂姐妹几个,要好好练基本功,也有可能被剧团招工做演员时(我估计也只是小叔随口一说),我们堂姐妹几个就会聚在一起,靠着墙练习拿大顶,多少次,我从没有成功过,对其他的姐妹来说,早已是小菜一碟。我至今不知拿大顶成功是什么滋味,头朝下,倒着看世界有何不同。
堂妹却身形矫捷,做什么都干净利落。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性格 也是开朗活泼。
那个月夜,我们在后院玩,有人提议,唱首歌吧。我是一句不会,堂妹站出来,开口就唱:
多谢了,
多谢四方众乡亲,
我今没有好茶饭,
只有山歌敬亲人。
我的天,我们天天腻在一起,别说唱了,我听都没听过,那一刻,感到堂妹真是了不起,她还窜了很高的个子,比我要高很多,比我小一岁的她倒像是个姐姐。后来读《红楼梦》,感觉这个妹妹真像史湘云,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
我从不唱歌,所有的悲欢都隐藏于内心。所有的经历都是由最初的迷茫化为日后绵长的追忆。
我看《白蛇传》,白娘子重回断桥,物是人非,她唱到:
西湖山水还依旧,
憔悴难对满面羞,
霜压丹枫寒山瘦,
不堪回首忆旧游。
我看《钟馗嫁妹》,钟馗唱:
一路长风伴我行,
夜色静,寂无声,
故园熟土一望中,
物是人非倍伤情,
来到家门前,
门前多寂冷,
有心把门叫,
又恐妹受惊,
未语泪先淌,
暗呀暗吞声……
百转千回,说不尽人间离合悲欢。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堂妹已去。
几年后,我骑车过十字路口,忽然看见了她的脸,恍然间,我仿佛看见了堂妹,我要喊出声来了,旋即她的背影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而后的几天,我莫名其妙病倒了,接连打针半月才好。我相信冥冥之中,故去的亲人也在回望,我们这些在尘世中的凡人,乞求时间,乞求幸福,乞求爱,即使长大,却远未成熟。
我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我以为早已平静了,却在看《悲迓》一文时,感受到撕心裂肺的心碎感,每于梦中,与姥姥相遇。对于堂妹,我以为自己只是最初时为她扼腕叹息,却不想远未释怀……
陈昇在《牡丹亭》歌中写:
“写歌的人假正经啊 ,听歌的人最无情;写歌的人断了魂啊 ,听歌的人最无情。”
赶会的人啊,换了一拨又一拨,听戏的人啊,已经不在了。
适逢有年轻的老师谈起她们刚刚去农村赶会的情形,忽然记起这些,情难自已,遂成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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