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刘安娜 ‖雪落心笺
我现生活的城市,也是北方城市,冬季干冷得如同一块生硬的冰,雪成了罕见的客人。因此,我对雪的所有期待,都停留在了家乡那一场场纷飞的大雪里,每一片雪花都藏着往昔的回忆。
今日正值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闲暇时看抖音,千里外老同学分享的视频,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对雪的思念之门。胶东半岛的风雪按捺不住急切的心,在“大雪”节气还未正式敲门时,就裹着渤海的咸湿与胶东的凛冽,在视频中如素白浪涛般翻涌。
视频里的雪,急切而热烈,像有人打翻了天上的玉匣,碎琼乱玉纷纷扑向红瓦青檐。街角的糖炒栗子摊,被雪温柔覆盖,仿佛陷入了甜美的梦乡;渔港归帆的桅杆,被雪紧紧缠绕,好似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纱衣;那镜头扫过的老城墙,也在雪中化为宣纸上晕开的淡墨,勾勒出一幅宁静悠远的冬日图卷。
古人说“大雪,十一月节,至此而雪盛也”,可胶东的雪却不遵循这既定的规则。或许它读懂了渤海湾的呼吸,当北风卷着寒潮掠过成山头,当海雾与云气在半岛上空交织缠绵,雪便化作最浪漫的信使,不等“盛”时,就用一场急雪将山河变成童话世界。
思绪回到多年前,我回到家乡小住后准备返程。早饭后,冬日暖阳洒在身上,我却带着几分不舍开车启程。妈妈默默送我到大门口,她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趁我不注意时偷偷抹了抹眼角。那一刻,我的心揪成一团,赶紧转身仰头,强忍着泪水。
离家不到半小时,天空渐渐阴沉。先是零星小雪飘落,像调皮的精灵在空中嬉戏。我心中犯起了嘀咕,犹豫着是否继续前行,脚下的油门也慢了下来。又过了约十分钟,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前方恰好有个路口,我果断转头,返程回家。或许,那场雪是上天的安排,让我多留在家乡陪陪妈妈。
凝视着屏幕上那片翻涌的素白,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冰凉的手机屏,竟恍惚触到了童年时雪粒落在掌心的微凉与倏忽即逝的痒。原来,雪的记忆早已超越了视觉的存档,它是踩在厚雪上“咯吱”作响的脆响叩击耳膜的欢愉,是和小伙伴们呵着白气堆雪人时,冻红的鼻尖蹭到对方脸颊的莽撞暖意。这些细碎的感官印记,如同雪籽深埋心壤,在某个“大雪”节气的引信下,猝然萌发成一片汹涌的绿意,提醒我:所谓乡愁,何尝不是一场灵魂的“降雪”?它以最纯粹的白,覆盖我们行色匆匆的浮躁,让我们得以辨认出生命里那些真正温热的底色。
胶东的雪,以其“急脾气”与不羁而闻名,恰似生活本身,它从不严格恪守“节气”的刻度,却总在最意想不到的转角,以一场盛大的奔赴,赠予我们“停顿”与“回望”的契机。那场迫使我折返的归程雪,何尝不是命运悄然递来的一封“加急信”?它用漫天飞舞的混沌,温柔地拭去我们预设的轨道,逼迫我们卸下“必须前行”的执念,去拥抱那份猝不及防的“留下”。母亲的泪光与雪花的纷扬交织,让我彻悟:最深的眷恋,往往藏于“未完成”的行程里;最浓的暖意,常诞生于计划之外的“被迫”驻足。 雪在此刻,已非天象,而是丈量亲情的标尺,是唤醒麻木感知的晨钟。
雪落无声,却以最磅礴的笔触,在生命的宣纸上点染出顿悟的留白:所谓“风雪有信”,信的不是节气的轮回,而是那份根植于血脉与记忆的召唤;所谓“山海可亲”,亲的不是地理的距离,而是无论走多远,总有一场雪能瞬间熔解隔阂,让我们看清来路与归途上,始终亮着一盏名为“家”的暖灯。
愿我们都能成为自己人生的“拾雪者”——不仅收藏胶东雪落的壮阔画卷,更能珍藏每一次风雪中“不期而遇”的微光:一次折返的陪伴,一声迟到的问候,一个因雪滞留而重拾的旧俗… 最好的时节,从不在黄历之上;最深的圆满,常诞于我们欣然接纳生命“急雪”馈赠的勇气里。 当千里的雪讯越过山海叩问心门,不妨侧耳:那纷扬的,何尝不是岁月寄来的请柬,邀我们共赴一场关于爱、记忆与觉醒的,永不迟到的盛宴。
风雪有信,山海可亲。愿胶东的雪温柔地覆盖每一寸烟火,也愿千里外的你,能在这急雪中收获“不期而遇”的欢喜。毕竟,最好的相遇,从不需要等“节气”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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