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新 | 孽债
那个冬天,福贵走了!如果他能活到现在,大抵也是我这个岁数了。
在我的记忆里,福贵黑黑的大个子,麻杆腰,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象个女人身。他娘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有了福贵这个宝贝疙瘩。他娘在生产福贵时,梦见一个老头在她家的坟墓上,鬼似的摇曳着、嚎啕着。瞬间,似有一头蛇扎进了他娘的腹中。福贵他娘说,是福贵爹讨债来了…… 福贵他爹走得早,他爹喝多了酒,一头扎进干涸的枯井里。不久,枯井里却生出了水,清沏透底。似福贵他爹的眼泪。在水井中央,常有一头花尾蛇在游来晃去,象怀抱着婴儿在低低的哭泣。 福贵他娘是村里的大美人。美得如花,娇艳似火,不知骚动了村里多少男人蠢蠢欲动的心。那夜村长喝多了酒,撞进福贵他家里。酒壮怂人胆,强暴了福贵娘。 村里人说,福贵是个狗杂种,野种,细腰麻竿的象村长。福贵跪了娘,也跪了天,福贵娘老泪纵横,哭天恸地。"娘,您不该生我,我是个狗杂种"。福贵给娘磕了头,地上一大片血渍。"娘,我想杀了柱子他爹"。福顺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嘎吱嘎吱作响。他恨无辜的娘,漂亮的女人,是祸水!更恨那狼子野心的村长。一夜风流孽债,一辈子的满腔仇恨,在福贵心间,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福贵,柱他爹胳膊长,脖子粗,咱惹不起"。母子抱头痛哭。″娘,我杀了他,剥了他的皮,让冤屈的爹,也能合上眼″。福贵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挙头里握出了水滴。"富贵,再说傻话,娘死给你看"。福贵娘愤怒地拿出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身后的大辫子。福贵一把夺过娘手里的剪刀。
"狗杂种,真像柱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福贵,也让你后爹,给你娶个媳妇呗″?乡人们取笑着福贵,福贵抬头望望昏昏的天,低头看看黑黑的地。感觉天上象下着刀子,在一点一点的剜着他的心。福贵愤怒地捡起一块砖头,砸破了乡人的头。福贵象一只野狼似的,嘴里呜呜地乱叫着,疯了一般吡牙咧嘴傻笑着。 那天,福贵砸了村长家的大门,又一把火烧了村长家的麦垛。气急败坏的村长,把福贵打了个鼻青脸肿。又报到乡里派出所,福贵以纵火、恶意寻衅被拘留了数日。 一夜之间,福贵胡子邋遢一大把,篷头垢面的象一个小老头。他眼睛似喷着火,徘徊在村长家的大门口。村长放出了家里的老黑狗,老黑狗扑在福贵身上,撕破了福贵的衣襟,咬烂了他的大腿。 一大清早,人们从枯井旁发现一条福贵长命百岁的″护身符"和一双千层底布鞋。那是福贵的遗物。福贵他娘,乞求自已的儿子长命百岁,富贵吉祥。没想到一夜风流孽债,让儿子阴阳两隔,父子双双坠井身亡。满肚子里的冤屈烂在骨头里,伤在心坎上。 没过多久,福贵娘也悬梁自尽。舌头伸出了老长,象个冤死鬼。尸骨未寒……
- 上一篇:上一篇:陈宗贵 | 《嘉山祥水》(祥水篇)之 洪山河
- 下一篇:下一篇:甄西同 | 仪式感(闪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