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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杰 | 乡村轶事录(四)

来源:本站    作者:李昌杰    时间:2024-04-03      分享到:


田大川与红英


田大川


老田头夫妇俩不到一年先后去世,下葬时一逢大雨倾盆二逢狂风大作。人们都想看到大儿子田大川来奔丧,但没有;另外慢慢便知老两口均属非正常死亡,老头上吊,老太喝药,皆因寻儿子讨债的逼的。如今更叫人惊骇的是田大川也死了,死前遗嘱发过丧水葬骨灰撒运河里。乡人总结,田大川不该昧良心贪房产上亿!

红英


母亲死了,心愧,瘫在床上我一天没侍候,我得挣钱,奔丧完,我凌晨便登上火车,婆婆说,你眼里只有钱。是的我只知挣钱。我不管你们咋说。公公倒是说的对,没红英挣钱怎会给孙子买了楼娶了媳妇?这话中听。娘家嫂子提意见我一句你也打工不在家呀!还是姐姐通情达理,别攀红英,总得有人侍候老人,中听!


铁皮屋


树银二进宫十五年再加上前科一共二十年。刑满出来五十八了。头发半白,目光呆滞。言语木讷,举止迟钝。老婆跟他离婚十年了,一双儿女随母亲,现都成家立业,基本上几乎不认他这个父亲,家里那出院,十年没人住已经满院杂草丛生,绿苔深厚,屋顶漏水,墙砖裂缝,玻璃破碎,门漆脱落。父母是在他服刑期间去世的,他不能奔丧,本家的爷们用托盘举着一双鞋和帽子走在棺木后,表示他不能尽孝。两个弟弟经一家一户说合,硬捏着鼻兑钱给他盖了间铁皮屋。二十年里他与社会格格不入,在里面除了在水泥厂车间里粉煤装灰干活外便是被训斥吃饭睡觉。如今虽说获得了自由但却无法过活,他虽有地而且又是四口人近五亩的地,但却犯了难为,二弟说,你要种呢就叫包地的金乡人退出来。别退别退我要啥没啥,还是叫人家去种吧。这样还好每年净落近五千元的收入。你在里边这些年,地钱的收入还不够给嫂子看病的,最后也没能留住她。缘份尽了,你也把她的心伤透了,侄子侄女也恨你不争气。老二,别说了。我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嫁在邻村与他老家只隔一条街。他不会做饭,不得不学,好在在小铺子里买得面条泡面,不会炒菜就买咸菜。妹妹可怜他,岔三隔五的便喊他吃饭。他说妹妹这不是长法呀,我就这么糊弄吧!铁皮屋很热,这暑天里他就天天开了风扇敞怀尽吹。他最愁苦的是没人用他干活。名声不好,抢劫强奸,罪孽深重,从人们异样的目光中他知道那是鄙夷不屑。十五年改造,他虽明白罪有应得洗心革面。但回家后他主动与人打招呼,见到对方只是一笑一招手便匆匆离开,附近谁不知道他李树银?根根稍稍门儿清。他刑满出来前,曾央求监狱,让我在里边吧,但人家不同意。他对这个世道的变化之快浑然不知。他不明白,老家几个厂子都不要他,我们这不要上岁数的,他去找村里要申请低保,村里说你不够条件。烦闷,空虚,他又开始吸烟喝酒。快六十了,出力的活找不到,别人不要我。我努力了想改好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但不给我出路。空无一技。上了岁数。身子骨大不如前。金乡包地人给的四千八百块钱因为看病,我没参加新农合没医保,一分不给报销,三千多块呀!剩下的不到一千元,能供我到哪儿?年青时抢杀夺掠快活是快活可哪知那是犯罪!如今落这地步活该!政府呀把我放出来干什么?我多余呀!我没活路啦!他一个人喝酒!泪一滴滴掉入酒杯!酒和泪一块进肚!劣质的酒精勾兑白酒天天陪伴他!外面的世界喧闹快乐,白天各种商品销售活动轮番上演的歌舞,晚上男女老少在广场里散步打球唱歌,这与树银无涉!我不属于这世道了!算他倒霉,抢谁的东西不好?偏编他们几个人抢了一个官二代,每人才分了不到一千元却获刑五年!玩女人又弄出人命,偏偏她是研究生,家里有人当官非叫我们四人抵命!父母岳父母把积蓄全拿出来还贷了款算是蹲十五年监保住了命!现在想想,三十八年前自己活成了禽兽!让我活到现在都多余!放着正道不走,强劫奸污这事都干!我还是人吗?赎罪我真心地赎罪但没谁知我的心,在别人眼中,我是贼我是强奸犯!我是人渣!但我,父母为我无颜而亡,妻子儿女为我离散远走!我光条条一个,没趣没意思没活头!喝!三伏夜,铁皮屋,十五瓦电灯泡发出的光发黄,电扇开到最大档,花生米,干炸鱼,还有一盘腐竹脆豆腐面面豆的凉拌三个菜肴,方桌上两瓶老村长几乎滴酒没剩。一夜至明,有一个起早散步的老头从胡同口路过铁皮户,见里面灯还亮着便进去,发现树银人趴在桌上人事不知手脚发凉,老头赶紧告知树银兄弟,后来妹妹也知道了,喊来了村医生,村医生说人没指望了,去医院也没意思,心都不跳了,咳,准备后事吧!我苦命的哥哥!这是妹妹,凄楚的哭声。呜呜我的哥,这是两个弟弟喃喃的哽咽声。村人知道,象看什么景致似的,络绎不绝地朝铁皮屋走去……


活该


谁都知道,杨宪羽的工地从不拖欠工资,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夸他。有时一月一结,有时十天甚至一天一接。但有一天彻底改变了这看法。他又接了一个工地,雇了几十口的小混混,对不搬迁的住户挖壕堵门,往院里倾倒垃圾,又用铲车硬性拆除,把人打得腿断胳膊舍,并扬言任你随便告!村人便知道他之所以财产过亿,靠得是这,他对村民好原是封口堵嘴,但村民中偏出了一个刺儿头杨青,公开与他叫扳,要为弱者伸张正义。杨宪羽你咋这么阴呢?与你地主爷爷怎么一个德性?你不能这样,不然我代表占地方告你!杨宪羽翻脸不认人!对之恨之入骨!就找人暴打了杨青上学的儿子,还把人家承包的渔塘投了毒,把鱼药死,损失惨重!杨青知道这遭了报复,索性上访告状,哪知杨青多次被截获而且后来被整成神经病住进了医院。而杨宪羽却平步青云,年底出席棚户区改造先进房产代表大会,还被选为人大代表。再之后人家又开了一家豪华浴城,天天达官贵人不断,出出进进美女如云。但好景没多长,人们说,杨宪羽的省里大官保护伞倒了,随即杨宪羽的房产也被封了,杨青也被解救出来。警方正立案调查他黑社会背景下的故意伤害罪,贿赂罪以及致人死命罪!村人得知消息就放鞭炮,但他爹却气得吐血身亡!人说活该!


奇特赔付

厚华进城往工地上送完最后一趟石子回来天已傍晚,其实冬天本来天黑得就早,五点刚过,就有夜影。下来河堤,转入公路西行再南拐,恰好邻村翟街村南头的新铺的水泥路,村民设了路障,又圆又粗实心的大水泥墩子有一米多高,一边一个,十二米宽的大路占了三米多。中间机动车货车通过没有问题,正常情况开车谁也不会撞到水泥墩上的。厚华开着拖拉机刚走过水泥墩没多远,忽然听到咣咣巨响紧接伴随啊的一声惨叫,他下意识地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往回走不到十米一看,原来有骑摩托车的撞到水泥墩上,那天不知咋了,附近的村民只有一个抱着小孩的少妇出来看,接着看到了血流不止的惨景害怕地回家。厚华看到倒地的人摩托车车头撞烂了,骑车的人额头正中撞个大窟窿。血汩汨而流,厚华赶紧喊人快来人呀!听到呼唤,附近就有几人来到现场,有的拿来白布,厚华堵着血口但一会儿又洇湿了,快快,把村医喊来,村民去了会,但没找到村医。有认识厚华的,问,这是你什么人?我认识他,是刘家山的刘坡。刘家山就在我们村南边。厚华就叫人去刘家山刘坡家里叫人来。这边厚华及其他翟街村民围在刘坡周围。大家一阵忙活,这过程中就有人打了120,当急救车来到时恰好刘坡的父母及家人也就来了。医生下车来把刘坡的伤口先处理好止住血就抬上担架上了车,120风驰电掣而去。急救车走后,厚华的手上及上衣都沾着血。脸上的灰尘和汗水交织在一起。他对刘坡的没跟去車的家人说,我开车通过水泥墩快十米猛听咣地一声和啊的惨叫,我便停车下来,看到刘坡大踏板的本田摩托车头撞烂,他额头眉心撞了个大血窟窿,血汩汩流,我就喊人,喊翟街的村医,没找到,只好用白布堵上,情况就这样!厚华媳妇装完石子正准备做晚饭,邻居就告诉他厚华的事。厚华心直跳,把车开来,媳妇给他倒了温开水,他洗了手脸,带血的上衣和灰土沾在一起,他脱下,倒了一杯茶,喝下心才不大跳了。他又把经过说了一遍,但媳妇提醒了他,厚华,你心眼好,下车救刘坡,但人家可能不领情,再说他流了那么多血

谁知道医生救活救不活,万一他们讹咱呢?不会吧?不会,但愿不会,唉我总觉得你这好人不该当!怕什么有什么!还真是应了厚华媳妇的话,刘坡因酒醉骑行摩托开得飞快,猛力撞去,头部失血过多且肾部都挤压出血,抢救无郊。刘坡父母就不仅不谢厚华,反而认为是因躲你的車才撞的!厚华据理力争,我都过去了快十米了,我怎会撞了他?谁能证明?再者说,你若无责任你好心救人?咱前后庄人,又不是不熟悉,我李厚华不能见人有难白白走人不成?良心上也得叫我停车看看!我倒落一身不是不成?你说的再好不中用。二十多年前那时又没监控电子眼,派出所也断不了,各执一词又无目击者。李厚华百口莫辩。刘坡父亲叫刘铁索,一口咬定如果不躲你的拖拉机刘坡不会撞死。现在人死了你要赔偿。厚华夫妇义愤填膺。刘铁索提出赔偿八万。这一下子让他们懵了。坚决不同意,而刘铁索发动族人前来,三十多口子人白天黑夜缠上了。厚华就找本家爷们商量办法。上岁数的说了,这事怕不破财是不行了。唉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管这事,看看,经官都说不清!厚华后悔直掴自己嘴巴,媳妇可怜又怨恨道:当时你一走了之,跟咱又没关系,人家派出所就说你与刘坡两晃了你说你没责任,当时你走你的不就完了?厚华差本家长辈前往刘家山刘家。刘铁索开口还是八万。少一点不行。刘坡的尸体已拉来在棺材里(按俗没结婚的成年男子不用火化又不入林弄口棺木找个地方埋了即可)。如果不答复就把孩子埋到他堂屋当门,长辈告知,就劝厚华家人躲躲吧!厚华一家人把贵重东西转移下人也就躲了,他们知道锁大门无用他们会砸门的。果然第三天、刘家人拉来了两地排車砖,水泥,镐锨,果真冲着厚华堂屋当门要掘墓,引得众人都看,也没谁去阻拦。上午他们筑了砖墓……

在人家堂屋里砌了砖墓后,并且又冥纸焚灰,的确闻所未闻。山庄哪有这样的耻辱?厚华一家人躲藏可怜,时近寒冬腊月,朔风呼啸,彤云密布,纷纷扬扬下起大雪。村里有义愤者就找到厚华,说让村里出面解决。厚华就去找了书记。书记刚从外地经商回来,听说这事,也气不打一处来。他让哭注一団的厚华夫妇祥叙过程,他给厚华一颗大鸡抽着,哎,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上告?给派出所说了,人家说没证据管不了……我就不信邪了,现在就给你解决。那时侯村里刚按了电话,他就给刘家山的书记通了电话,把刘铁索的所作所为叙了一遍。书记知道刘家山的书记和刘铁索是一个家族的,这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刘书记刘铁索做得忒过了。良俗公序能允许这么胡闹么?他们有什么证据就是厚华的责任?无非就是讹钱!听说是要八万?依我说一分都不给,前后村低头不见眼抬头见,明明是醉酒骑撞而亡,却要懒上好心相救的厚华,有这样的天理么?又在人家家里砌墓烧纸,明明欺负人啊!你给刘铁索做好工作,让他去人撒去墓砖,并向厚华道谦!不然,我代表厚华报案,镇派出所还不知道这次闹得这么大发,他们知道后没有不管的,你知道我儿子就在市公安局工作!不是吓唬刘铁索,让他好好考虑,明天一天的时间,我己给派出所打了电话,所长同意我的建议,他遵从便罢,不然会有他家的好看!书记撂下电话,厚华感激地不知说啥好。厚华叔,让他摊上这事,你知道他可是有名的恶痴赖,啥阴招坏事做不出,你热心得看什么人什么事,有些事就是不能管,好人没好报,哪庙没屈死的鬼!当时你怎么都得先通知他庄上,而且让人守着现场你带上证人一块去,这样他再动歪心思也得不逞。至于你说当时没证人你一看又是这么一个角色,你就忘了刘铁索什么人啦,你呀不是我说你,滥忠厚要吃亏的,咱电话上虽说让你一分钱不出,你想想他们会善罢甘休?真的打了官司,你们两家这仇就接了梁子!唉,看看多少你得破财消灾……哪得多少?怎么往底里说也得两三万吧!雪下了一夜。没脚脖子深。还好,不到七点,天放晴了,红日东升,山庄素裹,碎琼乱玉。村民们早早起来,有的就来到厚华家里,先是一批动了义愤的人前来鼓劲,厚华向他们说,书记给我们做主。那就好。时间不大,书记来了。厚华叔,一会刘铁索家人前来拆″墓″。约莫八点半,刘家山刘家来人了,开来一辆电三轮。三个人,默不作声,但眼光恨恨的。悻悻而归。果不出所料,刘家开出的条件,李厚华必须赔偿两万元。无奈厚华在刘家儿子下葬那天给了两万才相安无事!

这事了结后人们再经过邻村便不见了那致人命的水泥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