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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喆 | 千年河蚌

来源:本站    作者:赵喆    时间:2024-04-16      分享到:


黄河岸边,有一幢摇摇欲坠的茅草房,茅草房里住着一位姓张的秀才,他的名字叫:张秀儒。

张秀儒虽然穷,读书却非常用功,无论春夏秋冬,他都秉灯攻读到深夜。

这一天,夜已经很深了,穷书生张秀儒正伏案夜读,突然听到窗外“啪嗒,啪嗒”地响起了雨点声。雨点声由远及近,被风吹动着扑打在破败的门板上,门“吱扭”一声响,慢慢地启开了一道缝,接着进来一位头戴斗篷身穿湿衣的妙龄女子,那女子向张秀儒嫣然一笑,张秀儒便神魂颠倒地失去了自觉,伏在书桌上,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梦里只见那女子摘下斗篷,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对他说:“张郎,我乃黄河湾里的千年河蚌,只因向往人间,渴望比翼双飞的生活,被你的读书声所迷,今夜特来与你相会!”说罢,一挥手,扑灭了灯,上床与他做起了夫妻。

一夜缠绵,雄鸡报晓。那女子听见鸡叫,慌忙起身告辞,刚走出门外又回头羞羞答答地对他说:“明日三更后,切莫闭柴扉,听得风雨声,定是佳人来!”说罢,倏然不见。

张秀儒从地上爬起,四处逡巡了一遍,那女子早已经无影无踪。奇怪的是空气中弥留着一股浓浓的荷花的清香。这股清香包围着张秀儒,使他念念不忘梦中的情景。

张秀儒思量着,突然想起那女子临别时,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吟诵的一首诗,于是,便搜肠刮肚追忆起来。那首诗大概是这样写的:“明日三更后,切莫闭柴扉,听得风雨声,定是佳人来!”张秀儒反复吟诵了几遍又用竹笔把它写在桌子上,慢慢读着把玩,一字一句细解,顿时高兴得一拍桌子蹦了起来道:“昨夜疑是桃花梦,醒来依然像梦中,已知佳人诗传情,静待三更风雨声!”

原来那自称家住黄河湾里的蚌儿留诗告诉张秀儒,今天晚上还来相会。

张秀儒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好不容易才盼到了金乌西坠,夜幕降临。此时,月牙如钩,张秀儒矗立窗前,仔细谛听着钟楼上更夫的报更声。

梆子一声,锣一声,盼来一更,盼二更。长夜漫漫月牙瘦,星星无语斯人愁。这一夜,蚌儿没有来。第二天,三更子夜后,张秀儒正等得心绪不宁,突然一阵风起,窗外又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风雨声。张秀儒急忙开门,只见黄河蚌儿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外。

张秀儒把蚌儿迎进屋里,剔亮灯花,让她坐在床沿上,为她褪去湿衣服给她沏了杯热茶说:“蚌儿,你真是一位诚实守信的好女子!”

蚌儿低着头,只是抿着嘴笑。

张秀儒和她并肩坐在一起,握住她的手问:“蚌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蚌儿回答:“你为何不去问一问天空中的月老?”

张秀儒问:“月老在哪里?”

“月老在这儿,这儿……”蚌儿又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又指了指张秀儒的心窝幽默地说。

张秀儒见蚌儿可爱又调皮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把两只手探进她的胳肢窝里搔痒道:“月老把你许配给我了,快点答应嫁给我!”

蚌儿被搔得扭动着腰肢“咯咯”地笑着,左右躲闪着说:“你坏,你坏!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张秀儒想起了昨夜的情景,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不愿意嫁给我,昨天晚上为什么又与我同床共枕?”

蚌儿听张秀儒说出昨夜羞人的一幕,俏丽的粉脸刷地变得彤红说:“我敬你饱读诗书,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岂知你心里装着的都是些乌七八糟的淫秽事情!从今往后,你再不一心一意地用功读书,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说罢,佯装生气,把身体一扭转过身去。

张秀儒见蚌儿生气,便把她揽进怀里说:“我再也不敢了,请蚌儿原谅,千万莫要不理我!”

蚌儿挣脱开他的怀抱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稿纸上写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发奋时。

张秀儒见蚌儿题诗,也接过笔来,在稿纸上续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二人情投意合,谈诗论文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天亮。

蚌儿起身欲走,却被张秀儒拉住说:“蚌儿请留步,我有一首诗,欲与你释诠,不知肯不肯赐教?”

蚌儿听解诗,便驻足不前。复又坐下道:“拿上诗来!”

张秀儒略加思索提笔在稿笺上写道:“你是昨夜桃花女,吾乃梦中折桂君,巫山云雨心相许,生生死死永不分。”

蚌儿观罢,尽知张秀儒爱恋之意说:“多谢张郎美意!”便在稿笺上写下:“鸡鸣三遍妾归去,梆打三更复重来。”

从此,蚌儿每天,三更来,五更去,天天如此,渐渐已有月余,两个人夜夜相伴,感情越发展越深。

这一天,正午过后,张秀儒因思念蚌儿正忧郁寡欢趴在书桌上遐想,突然,从门外挤进一位白发白须白眉的老头儿,推了他一把说:“张秀儒,你的心上人蚌儿在黄河滩遇难,你还不快去拯救她?”

张秀儒惊醒,正要相问,却不见了老人的踪影。

门外骄阳似火,热气蒸腾,蝉儿正不知疲倦地叫个不停。张秀儒惊慌地按照梦中老人所示,顺着黄河河滩奔跑起来……

黄河滩上,淤泥滩中,处处可见被毒毒的日头晒干了的螺屋和贝壳。一群群水鸥、鹭鸶和野鸭正在沼泽里捉食物。

张秀儒慌不择路,跋涉在泥泞的河滩上。芦苇根缠绕掉他的鞋子,他也不知道拣,贝壳划破了他的脚,他也不知道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找到心上人蚌儿。

越过了一汪汪臭泥塘,走过了一片片芦苇丛,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猛地听到前方河湾处,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他朝着声音急奔过去。

张秀儒奔到厮杀之处,只见沼泽深处,有十几只鹬鸟正在围攻一枚巨大的河蚌。坚硬的鸟嘴啄在蚌壳上,不断地发出:“叭叭叭”的响声。

河蚌寡不敌众,只好把身体龟缩进两扇簸箕大的蚌壳里,任凭敌人欺侮。

鹬鸟们非常地凶猛,轮番进攻,眼看就要啄破蚌壳,杀蚌食肉,听到张秀儒的呼叫声“哧楞”一惊,各自仓皇飞散。

张秀儒从泥淖中抱起河蚌,同情地把它放进河湾的深水里,又继续呼唤着蚌儿的名字匆匆向前寻去。

天快要黑了,还不见蚌儿的踪影,张秀诶心里非常着急,奋声疾呼:“梦中的老人快出来,我的蚌儿在哪里?”

“秀才放心莫着急,你的蚌儿在这里!”梦中老人的声音又神秘地在他刚才走过来的地方响起。张秀儒回首观望,苍茫暮色中,果然看见他把河蚌放下水去的河滩上,蚌儿斗篷歪斜,衣衫凌乱,浑身沾满了泥巴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

“蚌儿,我可找到你了,你让我寻找的好苦!”

蚌儿一脸泪水,满身伤痕,好像刚和别人打斗过,十分委屈地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蚌儿受了伤,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张秀儒急忙把她抱回家,煎汤熬药精心呵护,让她在书房里住了下来。

蚌儿绝口不提自己受伤的原因,当张秀儒问起鹬蚌打斗时,她在何处的时候,她也只是搪塞几句。张秀儒不便多问,只好小心翼翼地精心照顾着她,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蚌儿非常感激张秀儒,脉脉含情地对他说:“张郎,你真好!”

二人的说话声被张秀儒瞎眼的老娘听到了,便把张秀儒叫道面前问:“我左耳听,右耳听,听得书房里面有个女人声,这女人不知是人?是妖?是仙?是怪?还是精?”

张秀儒见母亲相问,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说出了实情。

老太太不听则罢,听后不由地勃然大怒,瞽目一瞪说:“书房本是圣洁地,难容女子寄私情。快快把她赶走,免得玷污了书房圣地!”

张秀儒和蚌儿情深意笃,要想让他赶走蚌儿,真好比剖腹摘他的心肝肉。

老太太听不到儿子的回答,把手中的拐杖敲打得地面“啪啪”山响骂道:“好你个不长进的东西,不好好读书,却与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偷情私会,看我不一顿棒打死你!”说罢,举起拐杖便打。

病榻上蚌儿听到娘俩的吵闹声,慌忙爬起,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张秀儒,迎住飞来的拐杖说:“您老别生气,要打就打我吧,不怨您儿子!”老太太便把怒火迁移到蚌儿的身上骂道:“好你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你勾引我的儿子,还有脸出来讲话?”边骂,边把拐杖打在蚌儿的身上。

蚌儿一声不吭地承受着,老太太越骂越凶,越打越有劲,半空中惊动了一位充满慈爱的神仙,那神仙正是白发、白须、白眉的月下老人。

月老听得打骂声降下祥云说:“老太军息怒,你的儿子张秀儒和蚌儿姑娘有一段稀世姻缘,我现在特意前来成全她们!”说罢,把一丝无形的姻缘线一头拴住张秀儒,一头拴住蚌儿。

老太太问:“你是何人?”

“我就是那爱管闲事,专门成人之美的月老呀!”

“既然有月老出面做媒,那我就放逆子和小贱人一码!”又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得答应!”

张秀儒和蚌儿说:“说吧,我们都答应!”

老太太说:“只有金榜题名时,才能洞房花烛夜!”

张秀儒和蚌儿姑娘听了之后,双双跪下说:“谨遵母命!”

月老拈须大笑,左手扯住张秀儒,右手扯住蚌儿,让他们把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说:“姻缘不分凡和仙,心中有爱皆是缘,千日夫妻从此定,真情一刻胜百年!”说罢,赠送两句谶言道:“蛙哭差传喜讯,鹬笑香魂消!”

二人对月老的话根本不懂,跪下磕头谢恩。那月老疯疯癫癫地大哭三声,大笑三声,作歌而去。

张秀儒和蚌儿见月老唱歌而去,也叩别老太太回房休息,一宿无话,天还未明,蚌儿便悄悄地起床,给张秀儒留下一张纸条吗,偷偷而去。

张秀儒一觉醒来,身边不见了蚌儿,大吃一惊呼叫:“蚌儿!蚌儿!”呼唤数声无人答应,不免恐慌起来。

张秀儒急忙穿衣,猛然发现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儿,伸手拿起,只见上面写着:“母患眼疾,双目失明,儿媳不孝,外出觅药!”

张秀儒双手捧着纸条儿,热泪盈眶,蚌儿为了医治婆婆的眼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采药去了,张秀儒非常地替她担心。丢魂失魄地一天天地等待着,从日出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日出。他茶不思,饭不想,一心只盼望蚌儿能早日回归。天长日久,积虑成疾,一下子病倒了。

就在张秀儒卧床不起,大病沉疴之际,迷迷糊糊中听得有人呼唤他:“张郎,张郎!我回来了!”

张秀儒听得叫声,睁开眼睛一看,床前站着风尘仆仆的蚌儿。

二人久别重逢,抱头痛哭起来。

蚌儿并没有找到什么灵丹妙药,别后的一百天里,她餐风饮露,跋山涉水,找遍了三山五岳,寻遍了五湖四海,吃尽了千辛万苦,才在东海龙王那里打探到一个仙方说:只有用绝世珍宝‘还明珠’涂抹失明的眼球,才能使老太太重见光明。

蚌儿问东海龙王:“那绝世珍宝‘还明珠’在哪里?”

老龙王说:“不在天上,不在地下,不在山里,不在还里……”

“请您不要再麦关子了,究竟在哪里?”

老龙王瞟了蚌儿一眼叹了口气说:“唉,还是不说为好,免得让你左右为难!”

蚌儿跪下哀求道:“老龙王,请您告诉我,那‘还明珠’究竟在哪里?”

老龙王说:“就在你的心房里!”

蚌儿毅然决然地说:“只要能给婆婆治好病,就是在我的心房里,我也要把它挖出来!”

龙王说:“那样你得忍受极大的痛哭,把一颗钢硬的沙粒,钉进你的心里,让沙粒吸食一百天心血,那绝世珍宝‘还明珠’才会孕育而成!”

老龙王又语重心长地说:“孩子,那样会损失掉你五百年的仙气呀!”

为了使未来的婆婆能重见光明,蚌儿毫不犹豫地说:“好,就按您说的去做!”

于是,她便拣了一颗尖棱的沙粒,找了一块适宜的水域,修炼起来,决定用自己的心血孕育一颗还明珠。

当她把沙粒钉进自己心房的时候,一下子便痛昏过去。

一百天过去了,蚌儿大功告成,可人也变得骨瘦如柴,不成样子了。

有了还明珠,蚌儿便急急忙忙往回赶,回到家里,当她看到因思念自己而一病不起的张秀儒是,难过地流下了眼泪。依偎进张秀儒的怀里温柔地说:“张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为了使婆婆的眼睛早日重见光明,蚌儿从桌上摸起一把尖刀递给张秀儒说:“张郎,那棵还明珠就在我的心房里,请你剖开我的胸口,把它取出来吧!”

张秀儒被吓得手足失措,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你千万莫要吓唬我!”

蚌儿说:“那稀世珍宝还明珠的确就在我心房里,只有把它取出来,碾成粉末,涂在眼睛上,才能使母亲的眼重见光明!”

张秀儒说:“即使还明珠在你的心房里,为了你的生命安全,还是不取为好!”

蚌儿再三催促张秀儒,然而张秀儒说什么也不肯动手。

蚌儿只好趁张秀儒不注意,猝不及防摸起尖刀,一下刺进自己的心窝,一股鲜血喷泉似地涌了出来,从里面滚出一颗鸽卵大小的珍珠来。

张秀儒吓得抱住蚌儿放声大哭,慌慌张张地找来针线,为她缝合上刀口,包扎好。此时,蚌儿已经因失血过多,面色蜡黄,渐渐陷入昏迷。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嘱咐:“快……快……还明珠……涂抹……眼睛……”

婆婆的眼睛治好了,蚌儿心里非常高兴。

大考的日期一天天迫近,张秀儒忙忙碌碌地复习功课,准备进京赶考。蚌儿更是辛勤劳苦,不光承担起了生活的重担,而且还天天陪张秀儒读书到深夜。

他们终于盼来了进京赶考的日子,蚌儿打点好行囊送张秀儒上路,送了一程又一程,边走边唱:“一里路上我送张郎,二里路上好风光,张郎进京去赶考,撇下蚌儿还恓惶。三里路上我泪汪汪,叫声张郎你听端详,路途遥远你慢慢走,刮风下雨莫心慌,太阳不落早下店,渴了饿了莫逞强,吃饱了肚子再上路,走起路来有力量。老母亲眼疾已经好,不用牵肠挂肚记心上。考卷之上多努力,中与不中都快还乡,家中蚌儿把你盼望,不求高官求洞房……”

蚌儿唱到此处,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递给张秀儒接着唱:“我这里有金钗一支你带上,见物如见我模样!”

张秀儒接过金钗感动地唱:“山儿高,路儿长,也不比我和蚌儿的情意长。千山万水何所惧?想起蚌儿我浑身就有力量!”

二人你唱一句,我唱一句,又来到黄河渡口。待张秀儒上了渡船,方才恋恋不舍地挥泪而别。

送走了张秀儒,蚌儿恹恹不乐地往回返,却不料“咚”得一声从黄河里蹦出一只巨大的青蛙来。那青蛙见到蚌儿,拱手一礼叫了声:“蚌儿姐姐……”便裂开大嘴哇哇地痛哭起来。

蚌儿认得这只青蛙,乃是黄河湾里和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的好伙伴:青儿。

青儿泪眼滂沱,哭得十分悲伤,蚌儿走上前去问:“青儿弟弟,你为何如此伤心?”

“蚌儿姐姐,你很快就要成为状元夫人了,我实在不忍心失去你,从今往后,仙尘隔界,天壤之别,再也难得相见,怎么能让我不伤心呢!”

青蛙话没说完,又哽哽咽咽地哭开了。

原来这只青蛙,从小和蚌儿生活在一起,一块儿住,一块儿玩,一块儿在黄河湾里做游戏,渐渐对蚌儿产生了爱慕,并始终把蚌儿作为爱情的追求目标。今天,当得知蚌儿要离开水界踏入红尘的时候,怎么能让他不悲伤呢?他问蚌儿:“人间爱情多磨难,蚌儿姐姐,你为何只羡鸳鸯不羡仙?”

蚌儿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一个浪头打来,把青儿给卷走了。

黄河滚滚东流去,相思绵绵涌心头。

蚌儿望着夕阳的余晖下,渐渐远去的渡船上的张秀儒,顿感凄凉无限。

一个多月过去了,京城科举考试已经揭榜,别的举子或中或不中,都三三两两地陆续返回,唯独张秀儒还迟迟没有消息。蚌儿不住地祈求祷告,愿苍天保佑她的张秀儒能金榜题名,凯旋而归。

这一天,终于被她盼到了,那白发、白须、白眉的老头而又突然降临,给她送来了喜讯:“张秀儒一举夺魁考中了状元,我老头儿不食前言,特地给你们主持婚礼!”

话音未落,大门外便传来了吆喝声:“新科状元张秀儒衣锦还乡!”

一瞬间,鞭炮齐鸣,鼓乐喧天。张秀儒蟒袍玉带,头戴状元冠,举步迈下轿来喊:“蚌儿在哪里?贤妻在哪里?”

蚌儿迎接上去,两人拥抱在一起。

蚌儿和张秀儒在月老的主持下举行了婚礼,有情人终成眷属。新婚之夜,张秀儒把蚌儿轻柔地拥进怀里说:“蚌儿,我爱你!”

蚌儿回应道:“张郎,我也爱你!”

二人情投意合,苦尽甘来,小日子过得比蜜还甜。

一晃两年过去了,在这七百多天里,虽然张秀儒时刻都在无微不至地关心着蚌儿,疼爱着蚌儿,但是蚌儿过得并不开心,因为她的婆婆自从眼睛复明之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她摘下斗篷时的情景。便添油加醋地告诉张秀儒说:“儿啊,我观你的妻子不是良人,而是一个水妖蚌精,你可要小心呀!”

张秀儒说:“母亲不必多疑,只要蚌儿真心爱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好你个执迷不悟的逆子,难道你读书读痴了不成?她若是一个吃人害人的妖魔鬼怪,你也不怕吗?”

“不怕!”张秀儒斩钉截铁地回答。

老太太拿张秀儒没有办法,只好缓和了语气说:“不是我挑拨你们小夫妻闹矛盾,是为娘对你的生命安全不放心!你可在她摘下斗篷洗澡时留心察看,便知端详!”张秀儒理解母亲的心情,母亲也是对儿子好。于是,听了母亲的话,心里虽然不大相信,但出于防范的心理,还是照着母亲的话去做了。

这一天,蚌儿又关上房门在屋子里洗澡,张秀儒便悄悄地趴在窗户上偷窥。只见蚌儿打来了一盆清凉的河水,侧耳听了听四处无人,才小心翼翼地把时时刻刻都戴在头上的斗篷摘了下来。张秀儒看得真切,那斗篷并不是竹篾编织的,而是两扇巨大的蚌壳。那蚌壳花不溜丢的,上面布满了天罡纹。张秀儒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时,蚌儿已经跳进了水盆里,翻波逐浪显得特别开心,得意之下,渐渐现出了原形,果然是一只巨大的河蚌。

张秀儒“哎呀!”一声,惊吓出一身冷汗,拔腿便跑回到自己的书房里去了。

这时,蚌儿已经身怀六甲,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但是老太太为了变着法子惩罚她,依然让她干这干那,一刻也不让她闲着。

这一天,老太太又让她到黄河边去挑水,蚌儿便挑着水桶来到了黄河边的井台上。井台上长满了青苔,又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滑溜溜的,蚌儿弯腰正要汲水,突然听得头顶上几只和她素来有仇的鹬鸟对着她嘲笑似地“哇哈、哇哈!”大笑。

蚌儿猛然一惊,想起了月老的谶言:哇哭传喜讯,鹬笑香魂消。暗忖:“不好,我的归期到了!”

鹬鸟们还在“哇哈、哇哈!”地阴笑,那笑声比勾死鬼的哭声都难听,使蚌儿心惊肉跳,魂飞魄散,暗暗地叫了声:“不好!”拔腿就往外家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蚌儿摔倒在井台上,斗篷滚落一边,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前来寻找他的张秀儒发现她时,她的身下已经淌成了一片血河,血河里卧一个还没足月的夭亡了的婴儿。

张秀儒扑倒在蚌儿的身上,撕心裂肺一声狂呼:“蚌儿……”

蚌儿死于血崩。弥留之际,拉住张秀儒的手说:“千日夫妻缘已尽……天意不可违……我的归期到了……不要悲伤……保重身体……每年的今天……就是六月初六,黄河湾里龙卷风起,那就是我上岸来看望你……”说罢,秀目一闭,魂归仙界。

张秀儒伤心至极,捶胸顿足,直哭得死去活来。

老太太想起昔日蚌儿对自己的百般孝敬和诸多好处,幡然悔悟,忏悔地说:“我好糊涂啊,像蚌儿这么好的儿媳,打着灯笼也难寻,我为什么要对她百般挑剔呢?”

张秀儒埋葬了蚌儿,辞官不做,在黄河湾里,做起了摆渡的营生,为的是守候蚌儿的英灵。

从此,每年的六月初六这天,黄河湾里都会陡然刮起一股龙卷风,这股龙卷风上触天下着地,黑塔似地矗立在黄河里,久久都不愿散去,只有等到张秀儒出现后,才会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