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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习志淦 ‖ 他使我的灵魂苏醒────在话剧《牵挂》的岁月里

来源:本站    作者:习志淦    时间:2024-08-05      分享到:

牧鑫导读:话剧《牵挂》由著名戏剧家习志淦编导,以华中农业大学3名优秀学生代表——感动中国的徐本禹、献身支教的赵福兵和舍己救人的张瑜为原型,以主人公张福禹义无反顾赴恩施支教的感人故事为主线,通过四个家庭的对比冲突,三代人的命运起伏,两份情感的取舍抉择,展现了新时代大学生用青春服务人民、报效祖国的精神风貌。本剧从2013年公演以来,曾获“全国高校校园文化建设优秀成果特等奖”等多个奖项,至今已先后在全国演出70多场,舞台上的演员已更新换代到十二代的演员参与演出。

一·一段尘封了的夙愿

2012年11月,我应邀去华中农业大学《狮子山讲坛》普及京剧。讲座完毕,负责接待的校团委副书记冯楠邀请我为华农115周年校庆写一部话剧。盛情难却,我在她的陪同下走进了这个有着百年历史的校史馆。华中农业大学前身,是张之洞创办的农务学堂。这位中国现代教育的奠基人在给朝廷的奏折中提出:“窃惟富国之道,不外农工商三事,而农务尤为中国之根本”。百年以来,在该校任教的不仅有清末著名学者罗振玉、王国维等大师,还有当代的知名科学家傅廷栋、邓秀新、张启发院士。他们的名字彰显了这座农业学府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现代尖端科技的高度融和,观后令人十分振奋。

忽然,我在众多人物照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徐本禹。他在2004年曾被中央电视台评为 “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当年,他主动放弃研究生资格去支教,曾让千百万中国人深深感动和敬佩。白岩松评价他说:“观众为你一人所流的眼泪比其他九个人都多啊。”这是一个对着中国农民有着深厚情谊的人。在校史馆我才知道,从徐本禹到为支教献身的赵福兵,华农的莘莘学子十多年不间断地前赴后继到西部农村奉献自己的青春。看着眼前这些生动事迹,我心中一阵颤动:一段尘封了许久的夙愿,从心底冒了出来。

我是“文革”中由演员转行当编剧的。从1970到1980,每年有近八个月时间到农村、工厂去 “下生活”,结识了不少工人农民朋友。记得一次在房县(神农架)的深山沟,一个生产队长跟我掏心窝子说:“如果能做个城里人,我宁愿少活二十年”。这是当时我听到的最震惊的一句话,多年来,这句话始终在我心中久久不能抹去。我曾亲眼目睹了许多农民兄弟在贫困线下苦苦挣扎的现状,一直想把他们的故事搬上舞台。并曾以一个女孩因家穷而殉情自杀的真事写了一部名为《妈妈你害了我》的现代戏。由于种种原因,这部戏中途就夭折了。我为农民困境而呼号的冲动,也被封存起来。

这次徐本禹等人的事迹再次燃起了我心中的那团火──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大学生放弃自己的前程去为农村教育作奉献,难道不值得大书特书吗?当人们看到那些富二代自我炫富的不齿行为,而对中国的未来不无担忧时,徐本禹、赵福兵们却显出了时代的亮点:他们代表着中国未来的方向。

在校团委的帮助下,我带着杨斯尧、孙梦田、魏子豪三个对写作有兴趣的大一学生开始系统地了解以徐本禹为代表的“志愿服务队”赴农村支教的大量事迹,一幅幅有志青年把个人理想与现实中国紧密结合的动人图景展示在我面前。

我是个专业剧作家。按一般程序应该是签约、付订金再进入创作过程。但眼前的情况却让人尴尬:这个戏既不象武汉大学的《西望乐山》属校党委一把手工程;也不象地质大学《李四光》那样由科技部、教育部直拨经费。农大115周年校庆预算是多少,团委的同志似乎也没底。按一般行规办,这事就可能告吹。“凡是真实的、可敬的、公义的、清洁的、可爱的……都要思念。”此时,徐本禹、赵福兵等人的精神已经打动了我,把我埋在心底三十年那对农民的同情重又唤醒:既然农大学子义无反顾赴山区,把青春乃至生命都献给了支教,我有什么理由再提什么先决条件呢?写一部反映农民生活的戏,本就是我封尘在心底的一段夙愿呀。

我随即跟冯书记表示,你们是农业大学,你们的故事都是与农民命运相关的。这个剧本我愿意写,但有两个条件:一·不参加任何级别的汇演评奖;二·不希望有过多的行政干预。冯书记说,我之要求正是她之所想。于是,我在没有与校方订任何合约,谈任何条件的情况下,开始了平生第一部大型话剧创作。

习志淦与本剧原型徐本禹

二·从原型到典型

高尔基说:戏剧是整个文学创作中最难的一种样式。写当代中国由于各方面因素掣肘,难度更大。一个以先进人物为原型的“正能量”作品,弄不好就会公式化概念化。但我相信,“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只要按艺术规律办事,广泛积累生活素材,调动自己对农民的那份真情实感,就能塑造出有血有肉的人物来。

1· 主人公“张乐呵”

一天晚上九点,徐本禹匆匆来到我住的房间。当这个在CCTV屏幕上曾让无数中国人流泪的青年出现在面前时,仍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激动。一双运动鞋,一个帆布包,朴素的衣着与谦和的神态,一点也看不出他已经是省团委学校部副部长了。很快,我们就能直率、坦诚地进行对话了。与他的多次促膝交心,我二人成了忘年交。他把内心最隐秘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坦露在我面前,包括所有的支教日记及几十万字尚在修改、还未成形的原始书稿。

为了让我更广泛地掌握生活素材,团委的李金发、冯楠二位书记和沈希飞、付琴等老师又介绍了另一些研究生跟我认识,这些后来沿着徐本禹足迹去贵州的支教团成员,每个人都有着在山区的真切感受、爱情故事和生活细节,为我脑海中主人公的形成提供了丰富的营养。在此期间,赵福兵生前好友雷明武从恩施来农大进修,我又有机会了解这位支教烈士的第一手材料。同时,我还阅读了农大的院士、教师们在科研方面做出的大量成果,采访了傅廷栋等那些为人类农业有卓越贡献的科学家们。在华农的老师、学生身上,我看到了其对农民的一种特殊情感,它更成为我写作此剧的动力和智慧源泉

“别人给我一口饭,我要还人一碗肉!” 徐本禹这样说,也这样做了。他经济条件不好,有次得到某电视台主持人捐的五百元,自己仅留一百,四百元又转捐给了别人;支教没有工资,仅存的奖学金不够两年山区的生活费,他只得利用期假到城里打工;当闻知河南有学生得白血病无钱治疗,他卖掉自己唯一的相机,还同时在支教小学发起募捐,把爱心传递给孩子们;赵福兵家里也不宽裕,却多年资助着几个穷孩子上学,“困苦的百姓,你必拯救;高傲的眼目,你必使他降卑。”天生的悲悯之心,使他们的眼光始终向下,关注着那些底层的穷困者,也深深打动了我,震撼着我的心灵:在物欲横流的当下,许多人的价值观已经霉变的时候,他们的这种高尚和纯粹,难道不值得大书特书的吗?

渐渐地,徐本禹,赵福兵,以及救人牺牲的张瑜三个农大学生以及许多支教团的同学在我脑海中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人。  

支教生活并非风花雪月,而是艰苦而孤独的。徐本禹在日记中写道:“在孤独寂寞的时候,我更想念我的家人、同学和老师。我曾经几次从梦中醒来,泪水打湿了枕巾。每当我了解到我的同学都已经工作了,读研究生了,在信中讲述他们的美好生活,这时我总会热泪盈眶。”

我的笔下,是一个理想化了的人物。但在舞台上却应该把他“拉”到现

实中,使人感到其活泼可爱,生气勃勃,可信可亲。徐本禹去支教,其实动机并不复杂,只是为了一个对孩子们的承诺。他的心中装的首先是别人的感受,这种境界的人虽然不多,却确实存在的。在大量的生活素材中,我发现一个事实:尽管环境艰苦,但这种人的精神世界却很丰富,“以苦为乐”成了他们的一种生活习性。于是,我便给主人公起了个“乐呵”的外号,其目的就是给这个人物更多性格上的亮点。他所处的环境是艰难的,现实是残酷的,但他始终乐观向上。“卑微的弟兄升高,就该喜乐。”他的精神世界与当今那些沉溺于物质生活的人是不一样的。他的“大乐呵”性格,也将成为全剧的风格,即使在最“悲情”的时候,我也努力追求展示这种“喜乐”的精神内涵。

为了缩短我与剧中人的时代、思维、语言方面的差距,我在写出了剧本详细提纲后,先让杨斯尧、孙梦田两个同学分场拉出初稿,然后我自己再作统改。一年下来前后修改调整约有十几稿之多。每改一次,我都在老师和同学中广泛征求意见。冯楠、王艳、张贵礼、安月琦,包括傅廷栋院士,都曾动笔帮我改过,许多好的细节和语言都是他(她)们提供的。在排练场,同学们也根据根据自己对人物的体会,提出宝贵的意见。张福禹这个形象正是在不断的修改完善中,才渐渐丰满起来。

2·女主角许思婷

戏剧不是报告文学,需要冲突和故事。“爱与死是永恒的主题”。青年题材只写理想、事业而不写爱情,就会显得干巴巴,戏就不会好看。但生活中的三个原型当时都没来得及谈恋爱。我不得不在他们的学弟学妹中寻找素材。

有一位端庄漂亮,有思想的女生,因为选择了支教,导致男朋友和她分手了。在挫折面前她坚持自己的追求,仍那么乐观自信。当我听到她叙述这段经历时,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义愤:如此优秀的女孩子,怎么竟然被人放弃了呢。当时我一边暗暗祝她早日找到幸福,一边对自己说,我笔下的主人公一定要有一个完美的,让人羡慕的爱情结局。后来得知,这位女同学正是在支教中与另一位其志同道合的男生相恋了。

有一个同学在没毕业时就决定去支教,那时他已经与一位同校女生谈了朋友。为了既坚守自己的追求,又保住爱情,他用了一个小小的“心计”:鼓励女友报考本校研究生,之后再告诉她自己的决定。二人之间虽然经过了一番波折,却最终得到了女友的理解,获得了圆满结局。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我要塑造一个理想的女性形象:她美丽、单纯、不以世俗的眼光来挑选对象,其对真理的追求,对未来的向往,都是美好的;但同时又有些高傲和任性。她那突袭式的爱情表达,与张福禹的弃研支教决定,奠定了一、二场戏剧冲突的基础,各种人物关系由此展开,把主人公一下推到了两难选择的境地。

在当代独生子女中,许思婷这样的单纯和任性应该说是屡见不鲜的。正是这种过度的纯真造成了性格上的脆弱,使得她常常做出令人意外的行为。从她心血来潮赴山区探望男友,到因假象产生误会拂袖而去,受母亲掣肘违心与孟天翔订婚,直至后来得知真相毅然重返恩施……这些大起大落的动作不仅加强了全剧的戏剧张力,且带给观众一种特殊的审美享受。

许文澜作为一位老知识分子形象,是有生活依据的。抗战时期,内地大学西迁。华农随着省政府一起搬到到恩施,在那里培养了一批中国最早的农业专家,也留下了许多故事。华农校训“勤耕力读,立己达人”与校歌就是在恩施完成的。老教授的设置,使支教这条线不仅有了历史的纵深感,更使得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发展变化令人信服──正是爷爷的支持,使许思婷坚定了信念,并成为张福禹在艰苦支教中得以坚持的精神支柱。而主人公张福禹对待爱情的“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态度,又使这种高尚的真爱获得了完满结局。二人重归于好时,我让张福禹发表了一段爱的“宣言”:“世界上有一样东西,你给予得越多,得到的回报会更多,那就是爱。一个有能力给予、抚慰、关怀他人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富有的人。这种精神的快乐,是再多的金钱都买不来的呀!”

3·龚二狗

龚二狗这个形象生活中实有其人。不到三岁时母亲因受不了穷而跟人私奔。其父为泄私愤杀死了岳母,判了死刑。悲剧的根源来自于穷困和愚昧。这个无辜孩子从小在心理上就笼罩了阴影,他的一些反常行为曾给支教的大学生们带来不少困扰。我本人也是个“黑五类”,从小对这种受人歧视的心理状态有着刻骨铭心的感受。剧中,我把这个原型加以改造,把他的命运与张福禹紧紧绞在一起,从一封充满感情的来信、到情绪反常的叛逆行为、遭诬陷又被张福禹误解后的矛盾激化……支教这条线便围绕着龚二狗一家三代(临行托孤的逃犯龚大友、旧事难忘的龚奶奶)的命运而展开。用一本《幼学琼林》,把几代农民对文化的渴慕与思婷爷爷的历史忏悔联系起来。剧本的主线(支教)和副线(爱情)便与中心人物张福禹交合在一起了。

在戏的最后,我特意安排了山区孩子给龚奶奶捐款以及张福禹向龚二狗道歉的两段戏,正是他们这种“彼此体恤,相爱如弟兄,存慈怜谦卑”之心,最终感动了龚二狗,使其产生了质的转变。

4·向幺妹及其他人

徐本禹跟我讲过许多他与代课老师间发生的故事。可以说,他是被他(她)们为农村教育的奉献精神感动才坚持下来的。徐本禹支教的学校几乎都是代课老师,每月工资才200多元。这在农村是一个最没有“钱”途的职业。许多人因生活所迫,外出打工去了。却有那么一些 “痴迷”者,即便待遇微薄,没有正式身份,仍坚持不走。是他们撑起了农村教育的大半边天。我是怀着钦佩和崇敬的心情塑造向幺妹这个形象的。而她的哥哥向前进,更是今天千百万农民工的代表,我有意识将其个人理想与现实间的巨大矛盾在舞台上展现出来,让观众们看到他们在命运漩涡中的顽强抗争与无奈。

许思婷的母亲为女儿所作出的一切,是现实社会思潮的典型表现,对一个母亲来说似乎是正常的。爱说俏皮话的洪校长、高富帅孟天翔、致富后又返贫的江大雄及其小伙伴等人物的设置,围绕着主人公形成了一张网,我意图以此扩宽作品的社会面,把今天城乡差别与各阶层人物的生存状态真实地呈现在舞台上,同时也增加了戏的可看性。我想通过他们让城里人也都能 “惊醒起来,感奋起来”,思考今天农村的症结所在,都来关注农民问题。

大学生到基层去,究竟是他们帮了农民,还是农民在帮他们?这个问题常使我陷入沉思。我虽不是当年的知青,但 “下生活”的时间不算短。正是这些经历拓宽了我的视野,对人生有了进一步的感悟。今天城里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独生子女,并不知道农村的真实面貌,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农民。于是,让他们大学生毕业后去支教、做村官,便成了一种很好的形式(当然,这与文革中“扎根农村一辈子”是有本质不同的)。我认为,对今天的青年来说,它是培养真正人格最可宝贵的途径之一。习近平、李克强都是当年的知青,如果没有到农村的那段经历,就不会有今天这样地与老百姓心贴心。

三·新的课题,新的考验

剧本完成后,为给学校节省经费,我决定自己当导演。这对我这个年届六十六岁,搞了一辈子京剧创作的人来说,是个全新的挑战。

1·穷则思变出新意

2013年的中国戏剧舞台,大制作蔚成风气。专业剧团搞一部戏一般都要投入几百甚至上千万。其时正举行的省高校话剧调演,有的作品也是场面宏大,令人瞠目。而《牵挂》究竟能投入多少,学校并未给我交底──但从团委领导交谈中,我意识到一个农业大学不可能为排一部话剧拨太多的钱。我只有从现实出发,因陋就简。于是,寻找一种最节俭,最简约的舞台形式,就成了构思时的第一考虑。

我原戏校同学姚浩新是搞舞台美术的。我到农大讲课是他牵的线,这个戏的舞美设计就当然地落到了他头上。我俩多次讨论,统一思想:借鉴传统戏曲的手法来阐述《牵挂》这部话剧。用最简洁的舞台装置,来讲述一个较为复杂的故事。

我两个都是戏曲演员出身,对传统表演程式可谓烂熟于心。我们有意识化用了戏曲的“一桌两椅”:“一桌”即在台置左一个小平台,“二椅”就是两块小石头景片。石片一摆表示室外,撤掉石片露出后面的沙发或书桌,再在平台上放个门框就成了室内。张之洞的塑像、张福禹家炉灶,都是姚浩新手绘的;省京剧院的灯光师朱小华也来加盟,在天幕白尼龙绳幕上用不同颜色的灯光来烘托气氛。这样,全剧的布景三万元就OK了。就是这堂景,到人民大学和国家大剧院的“大雅之堂”演出,仍达到了预期的剧场效果。

这一设计理念给我的导演手法也提供了新的空间:无论是整体风格、舞台调度、还是人物语言,我都借鉴了戏曲虚实结合的手法;主题歌贯穿全剧,并根据剧情需要,插入揭示人物内心的歌曲伴唱及一段有着恩施地域风情的土家舞蹈,这种似戏曲又非戏曲的手法,给话剧舞台注入了一股清新空气;为了适应当代观众心理节奏快的特点,我要求不能有丝毫拖沓,要让观众像看电影一样来看这出舞台剧:从灯光、音响、音乐、表演各个方面,都能不断地吸收到新的信息并产生共鸣;我确定这个戏的基本风格为具有喜剧色彩的正剧。要求全剧从头到尾都要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剧情的进展要一气呵成。观众该笑的地方让他笑,该流泪时就流泪。真正做到好看,好玩,好听,且为之动情。

2·艰苦奋斗出人才

如果在专业剧团,服装、灯光、道具都是要请专家设计。设计费用不菲,农大没那个条件。好在这是个现代戏,老师同学一起商量,因陋就简,谁有合适的衣服就拿来一试。有些特殊服装,比如许思婷的婚纱,实在要买就去找最便宜的。为了给学校节约,副导演杨斯尧和孙梦田在四十五度的暑天,乘没有空调的公交车去汉正街 “淘宝”。她们从微信中把服装照一幅幅地发给我商量,又一遍遍与卖家讨价还价,最后花一百多块钱就把婚纱买回来了。

扮演张之洞的王文乾负责道具。对这个园林院的研究生来说是个全新课题。在姚浩新指导下,他带着几个学弟做道具,画图纸、采树枝、找材料……无数次反复,总算做成了剧中所需要的道具。

向前进的农民歌手身份是我与团委干部沈希飞接触后在脑海中形成的。他嗓音好,又是科班出身,演这个角色正合适。但沈的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开身,就有人推荐了孙伟。听说剧中有歌子,孙伟问我可不可以由他来写。我十分惊喜:如果此剧的插曲由学生自己创作,不仅节约开支,还能培养新人,更是一个亮点呀。但我告诉他说,剧本中的有些场景我是一边听着王力宏的《天涯海角》一边流着泪写出来的。你的歌必须达到那个水平我才会用。孙伟天赋好,人勤奋,排戏中一边体验人物,一边创作歌子,推敲修改,连词带曲写出了《牵挂》及《不能分离》两首,为这部话剧增添了亮丽的色彩。

华农没有艺术专业,演员只能在学生中海选。听说是演“支教”的话剧,大家热情甚高,报名者纷至沓来。但面试后我却发现,尽管有些同学的形象、嗓音与剧中人较贴近,但个个都是从未上过话剧舞台的生手。我不得不增开表演课,从最基本的常识讲起,进行快餐式的初级培训。

专业话剧导演的方法都是启发式的。导演讲述人物内心,靠演员自己领悟和创造。话剧导演一般是不做示范的。但眼前这些90后孩子,平常嘻嘻哈哈活跃非常,一上场肌肉僵硬,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我不得不采用戏曲界师傅“口传心授”的方法,一手一脚地“教”他们,从人物的内心读白,到外部形体,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把着手一点点示范,然后再根据各人情况进行调整。一年半下来,剧本大改三次,小改无数,工作量之大,让人始料未及。剧中的一些场面,如龚二狗父子悲痛离别、向幺妹兄妹相互哭求、张福禹向龚二狗的道歉、洪校长在张福禹离世时的呼号,外部动作与内心的激情如何把握好分寸,我都得一遍遍示范,直到他们达到要求为止。土办法取得了好效果。孙潇、张馨允、陈丽、梁华丰、黄正、张宏哲、吴壮、肖林菲、云书标等人扮演的角色,甚至包括演小学生的方婧、王茜茜、张丹丹、叶舒,都得到了观众的认可。

北京一位行内专家看戏后说,没有任何表演基础的学生第一次上台能达到如此效果,可以想象你在其中付出的艰辛。

然而他哪里知道,最让我困扰的还不是孩子们的基础差,而是大学这个特殊的排练环境。

3·灵魂的洗礼与净化

过去我“下生活”,曾多次给工厂、农村及部队的业余演员排过节目,他们虽没基础,却有相对的时间保证。但眼前这些大学生,不仅专业不同、年级各异,课程、时间也都不尽一样。有些学生要去外地实验,一去十几天。为了保证排练,我曾安排了两组演员作为互补,。但即使这样也常常是“锣齐鼓不齐”。唯一空闲的时间除了周六、周日及节假日,只有每天午休及晚上课余的各一个半小时。副导演杨斯尧、孙梦田、肖林菲帮我想点子,排了个“无课表”,哪个同学不上课,我就单独给他(她)上小课;他们用“车轮战”对我,我则轮流给他们说戏。这个方法取得了一定效果,却使自己的工作量无形增加了数倍。身体之累其实都能承受,但心理之累却让我不堪:刚在某个同学身上下功夫排出来的一点戏,他(或她)突然提出要离开:有的要跟老师去外地实习、有的是毕业前要去应聘,拍屁股就走人───他们本来就不是专业演员,能因为这个戏耽误别人的学习和前途吗?眼看自己一次次的无效劳动,一次次心的血付诸东流,我心中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哀伤:我的这些付出谁知道,值得吗?终于有次当又一个同学离开后,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当着孩子们流下了眼泪……

大半年来,为使《牵挂》不断完善,白天排戏,晚上改本,每夜靠安眠药才能入睡的我,已经殚精竭虑,心力交瘁了。事到如今,面对这些无效劳动,谁又知道我的艰辛,谁能理解我的苦衷呢?我已退休几年,与农大既没签协议也没谈报酬。当初承诺的剧本早已完成。家人、朋友不理解,都劝我就此作罢,三年未见面的女儿也多次催促我去美国与外孙团聚……此时,我感觉自己就象当年的徐本禹一样,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孤独和苦闷之中。

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时,发生了一件事:一天中午,我仍象平常一样到排练教室,孩子们突然一拥而上,把一大束鲜花捧到我胸前,唱起“祝你生日快乐”……原来这天教师节,同学们用他们的方式向我表达了一种最真执的敬意。

我自搞创作以来,叫老师的不少,大都是一种泛称。面对这群如此单纯的90后学生,我被深深地感动了。同学们跟我相处快一年,大家相濡以沫,亲如手足,剧组已经成了一个大家庭──平日的称谓都改成了奶奶、爷爷、妈妈了。有次扮演妈妈的张鑫园晕倒在排练场,一个同学向团委领导报告“妈妈晕倒了”,这位领导还误以为是他在内蒙的母亲呢。演龚二狗的黄正几次排戏都受了伤,仍坚持不懈;演龚大有的张宏哲除了完成自己角色,还用照相机摄下了许多排练中的宝贵资料;初选落榜的尹艺涵、王泓锦、杜燕芬、包世鑫、曹慧芳、孙国成等同学,主动要求演群众,泡在剧组一年多;负责字幕的魏子豪和上官希坤,为了每个字能准确地放出来,反复对照修改竟有百次之多;搞置景的李明轩、搞灯光的姚利达、陈越、刘志伟、搞音响的林志强等,都因这个戏的锤炼而近乎达到了专业水平……

有一次放假剧组十多天没排练,不少人在QQ群中说:不排《牵挂》,觉得心里一下子空了。有同学甚至开玩笑说:我们都中了习老师的“毒”呀……而我也早已把这群90后的学生当成了自己亲儿女,与他们的心紧紧相连,密不可分了。

此时,我也想到了徐本禹。他当初没被纳入“西部计划”,是个“黑户口”。他在日记中写道:“现在回想起来,这段最孤独最寂寞的日子才是最值得我去怀念的,值得我去品味的。它给了我静静思考人生的机会,给了自己更多的磨难,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这段日子是我一辈子的财富。”

从徐本禹身上,从农大学生身上,我找到自己似有过却又失去了的东西,那就是对承诺的信守。事已至此,无论是对眼前这群学生,对把青春献给山区的志愿者,对自己多年的夙愿,都不该半途而废。我开始慢慢调整自己心态,锻炼出一种适应在“学校”这个特殊环境进行排练的心理承受能力。

为了使《牵挂》更具特色,我又特意把一批刚从贵州回来的志愿者吸收到剧组,让他们在尾声中扮演支教的“自己”。他们的加入,使全剧组的精神再一次得到了提升。这时,校党委唐峻副书记和团委的领导同志也常到剧组来看大家,表示关心。同学们排练的情绪就更加高昂了。

2013年9月,《牵挂》在华中农业大学115周年校庆正式上演,得到了广大师生的认可;学校专门发文表彰《牵挂》剧组;后这个戏又引起了团中央、教育部领导的关注,从北京专程赶来观看此剧。2013年12月5日,习近平总书记给华农“本禹自愿服务队” 的亲笔回信,更给了剧组演员们极大的精神鼓励;2013年12月8日《牵挂》在“湖北剧院”与江城观众见面;2014年5月4日奉调进京,李源潮副主席观后称赞这个戏“编得好,演得好,亮点多”;次日《牵挂》又登上了国家大剧院的舞台;2014年5月25日,共青团湖北省委决定授予华中农业大学《牵挂》剧组“湖北省青年文化建设突出贡献奖”荣誉称号;中国话剧研究会也正式吸收“牵挂剧社”为其会员单位。

时至今日,第一线的部分演员即将面临毕业,主演孙潇、孙伟、陈丽同学都已经获准成为华农第十一届研究生支教团成员,不久将赴山区为农村的孩子们继续着他们的贡献;第二线演员正在新的校团委张拥军、彭小川等人领导下进行积极的排练,决心把《牵挂》这部话剧传承下去。我刚从美国探亲回来,就匆匆来到排练场,与又一群90后的新演员一起投入了战斗。回想在《牵挂》的这一年多的岁月里,不仅自己的灵魂得到一次净化,更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67岁的我没有老。我还可以用这支笔为宏扬志愿者精神,为“中国梦”的实现而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2014年9月21日于华农·狮子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