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的抗战英雄」程海港 ‖ 军功章串起的辉煌一生一一记微山县马坡镇西程楼村抗战英雄杨玉堂
一九八六年的秋天,我正在上初中,有一天回到家,发现家里有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母亲介绍说:“这是你舅爷爷,快叫。”我愐㥏地走上前,怯生生地喊了声“舅爷爷”,“哈哈哈!”舅爷爷声音洪亮地笑了起来,边笑边拉着我的手,“好孩子,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要好好学!”“舅爷爷,我年年考第一!”“好孩子,以后不要这么愐㥏,要勇敢!舅爷爷十二岁就参加革命,那时日本鬼子侵略我们,天天打仗,哪有机会学习啊?”在我再三请求下,舅爷爷才讲起抗日的故事。
一九四二年,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期,双方的斗争激烈程度有增无减,马坡镇在当时属于湖东县,先属于冀鲁豫边区,后属于鲁南行政第一专区,被称湖边专区。这一年的春天,舅爷爷家来了位客人,正是奉命在马坡一带负责党的秘密组织的单锦绣指导员,舅爷爷见了,缠着人家不放,非要参加革命不可,附近活动的游击队,嫌他年龄小,多次拒绝了他。“首长,这次您怎么也要收下我!”单指导员看他态度诚恳、长得壮实、人又机灵,就说,“破例一次,你跟我当通讯员吧,年龄小,不易引人注意。”舅爷爷所在的西程楼村一直有习武的风俗,舅爷爷当时也练过,胆子比一般人大,正当他高兴地忘乎所以时,“杨玉堂!”单指导员冷不丁高喝一声,“到!”舅爷爷慌忙来个立正!大声应答道。一屋人都笑了。从此舅爷爷就跟单指导当起了通讯员。由于他机智勇敢,腿脚快,耐力强,多次圆满完成通讯任务。虽多次遇到危险,皆亦无大碍。
最危险的一次,是一九四四年的秋季,湖东区的地下党组织准备在马坡区石里村开会,石里村西距微山湖不到六公里,村南是望不到边的白蜡树林,隐蔽性较好,湖东游击队(后改为凫山游击队)就在这一带活动,但由于叛徒出卖,日伪军得到消息后,急速赶到石里村,在叛徒指引下,把舅姥爷和单指导员堵在了我姥姥家,日本鬼子拿着明晃晃的刺刀把屋顶上的“庠制”(当地方言,指屋内的顶棚,又称天花板)擢烂了,再擢下去,非暴露不可,舅姥爷和单指导员正躲在屋梁上,这时姥姥发了疯似地数落起伪军,“上面根本没人!我好不容易置办点家业被你们弄成这样,还叫人要不要过了!啊哈哈啊哈!”边说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地哭叫起来。当时日伪势力趋弱,姥姥一哭二闹,又没看到上面有人,日本人就停了下来。外爷爷也跟着强硬起来,“我们没看到人来,就是有,也不能在我家里抓人,人如果不在这里,往别的地方跑了,你们在这里折腾还有什么意思?如果人在这里,也跑不了。你们出去想咋着就咋着,我不问!”伪军们一犹豫就被外爷爷推出了屋,那阶段日本人已被打怯了,也跟着伪军出了屋门,姥姥看他们出了屋子,又跟到里院子里继续哭,外爷爷又跟他们理论赔偿的事,又安他们的心,说如果人在这里,绝对跑不了。舅爷爷趁他们在院子里吵闹的空隙,和单指导员迅速从后窗走了。接着舅爷爷施展“飞毛腿”的功夫及时通知了其他与会同志,给党组织避免了重大损失。
由于身份暴露,单指导员带着舅爷爷连夜穿越济蒲线,到了道东(铁道以东),寻找到了山东军区八路军第一纵队,这时舅爷爷十六岁,算正式参军,档案上记载的舅爷爷就是这一年参加的革命。解放后,给舅爷爷办理退休手续时,家人要去找材料,想把那两年跟单指导员作通讯员的工龄找回来,舅爷爷严厉制止了。他说“干革命不是为了享受什么待遇,我这就很好了,有多少同志都牺牲了,没有见到新中国成立!昨天还欢声笑语的好同志,今天就离你而去,你们没经历过……”说着就哽咽着流起了眼泪,从此家人再也不敢提这事。可惜舅爷爷讲到参军,就不讲了,只是叮嘱我好好学习,报效国家。后面的从军经历,他在村里从来没提过,只是临终前给表舅们说过一次。
(下边是听大表舅讲述,结合网上资料做的记录)
舅爷爷一生参加过160多场战斗,渡江战役前,作为侦察班长四次带队渡江侦查。参军后不久,陈毅军长带着新四军来到了山东抗日根据地,山东军区一纵跟陈老总合兵一处,打了许多硬仗,终于打到了日本鬼子宣布投降的那一天。解放战争期间,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华中顶尖第二十军”,这支名副其实的铁军,经历了宿北战役、鲁南战役、孟良崮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等大战,直到一九五五年,打完“一江山岛战役”后,舅爷爷因负伤被安置在浙江地方政府任军管处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县委书记。可他不愿做官,一心想回家乡搞建设,想起老家的乡亲还过着吃糠咽菜的苦日子,他就多次向上级提出回老家搞建设的请求,最后被批准,组织安排他到老家县武装部工作(当时是凫山县,后为微山县)。到武装部后,他还是要求下基层回老家搞建设。“老革命同志,你难道想放弃工作,放弃工资?”县领导关切地问。“为了革命,多少同志连生命都放弃了,我还有什么不可放弃的!”舅爷爷说这话时,心里非常坚定!再三请求下,舅爷爷又回到家乡当了农民。现在这个事,很多人可能不理解,其实在当时,这种情况很多,我们村有个叫任明富的抗美援朝老革命,放着济南市检察长的工作不干,主动回乡务农。
回到老家后,舅爷爷对打仗的过往只字不提,把军功章也锁在一个小箱子里,悄悄藏了起来。直到去世时,才拿出来给家人说,“我这一辈子,先打日本人,后打国民党反动派,解放了,又领乡亲们干事创业,这一辈子值了!现在生活好了,我也没给你们留下什么,只有这些军功章!”看到那些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的军功章,亲人们泣不成声,才知道舅爷爷经历的那些大战,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起来,蹚着血水继续前进。
五十年代,农村由互助组发展到互助社,舅爷爷当社长,后来又当人民公社副社长,一直兼着大队(村)支部书记,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八十年代农村改革兴起,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后不久,才退了下来。在这期间,县里又两次安排他领导职务,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舅爷爷在村里当领导时,领着村民整饬田地,架桥铺路,兴建水利。他总是身先士卒,光着膀子和村民一起干,一代人饿着肚子几乎把三代人的活都干了!终于把整个村的农田基础建设都搞好了,因此增加了许多高产田。三年困难时期,他带领村民们,与天斗,与地斗,决不让粮食烂在地里,又筑窑烧砖瓦,送往外地换取粮食,带领全村度过了难关。
历经百战,不光增强了他的胆识,也赋予他一套为人民服务的真本领,即“群众路线”。他不光开会时讲得头头是道,实施起来,也得心应手,不管是修路,建厂子,还是党建等重大事务,都和村里其他领导同志先沟通,达成一致意见后,再动员群众。对不理解的群众,和处理群众间的矛盾时,总是公平公正,耐心做思想教育工作,因而每一项决策都得到众人的拥护,所提事项都干得风风火火。他退休时,交给下一任的,是一个拥有几个厂子的富裕的集体。村民的茅草屋都改建成砖瓦房,集体拥有果园、木器厂、砖瓦窑等一批资产。
舅爷爷功成名就时,放弃优越的岗位,回乡带着乡亲们改善一穷二白的面貌,让乡亲们结束吃糠咽菜的宏愿实现了。他八十多岁去世时,亲眼看到乡亲们住上了小洋楼,过上了小康生活,他走的心满意足,毫无挂碍。可惜,我那时因上班忙,未能回老家送他老人家一程,心里一直留有遗憾,他老人家答应教我“拿翻”(近身格斗术)也因种种原因,未能实现,但是从他老人家身上我一直感受到一种无声的力量,一种久远的传承,还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有诗赞曰:
年少意坚英气豪,
抗倭杀寇勇提刀。
百折不怠建勋业,
千磨肩承展伟韬。
一片丹心倾庶众,
多年战绩束军袍。
终生奉献随风去,
留得春华沐梓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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