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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壁 | 古源河水清悠悠(上)

来源:本站    作者:鲁壁    时间:2024-04-10      分享到:


火车轰鸣,进站出站,整整驶过一个白昼。进入夜晚,车厢内依然拥挤不堪;脚臭腋汗混合而成的气味,几乎使人窒息;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代替了白日永无休止的嘈杂,像一贴催眠膏药,传递给那些似睡非睡的旅客,无论怎样撕扯,困神都难以打发走开。

姜雪艳一手扶着二宝,一手将临近座位上的一位大嫂使劲往里推了推,挤出巴掌大一空,让困得实在不行的二宝坐下去。自己则紧贴二宝身边站稳,任凭思绪随着那奔驰的列车,穿越千山万水,飞回故乡,飞回那曾经承载青春、梦想、希望的古源河畔。

古老泗河南岸,有一座闻名中外的古老城池。孔圣人曾经生活在这里,这是天下尽人皆知的事情。老夫子在世期间,虽没享受过荣华富贵,但其后人——主要是长子长孙衍圣公们,却在天下第一家——孔府里面,过着安逸舒心的日子,替祖宗接受着世人的敬仰;根据时令节气定期到孔庙、孔林里祭祀一番,作为对祖宗的回报。这种秩序,这种秩序的合法性、权威性,历朝历代都未擅改;就连日本鬼子打进中国,也没敢在“三孔”眼皮底下开上一枪两枪;孔府是安舒的,孔庙是神圣的,孔林是静谧的……

世事难料,逝者如斯夫!白驹过隙,日月如梭,时光流水般来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

姜雪艳从孔府前堂楼出来,手把院内“十里香”枝条,一连闻了好几遍,像要把奇香吸吮到肚中,使那缕缕芬芳,浸透青春荡漾的胸膛。正陶醉着,忽然一个闪电划过古城上空,接着就是几声沉闷的雷声……

看来,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了。

姜雪艳转身回到室内,钻进人群,伸手拉了一把同学:“春华,别看了,外面要下雨,咱组的同学都没跟上来,咱回原路找找去。”

姜春华回过头来,举手指着墙上的一幅照片:“你看看,最后一个衍圣公的亲生母亲,多漂亮。”“漂亮有什么用?自古红颜多薄命,讲解员刚才不说了吗?她是穷人出身,生完孩子就让人害死了……”

两人说着话,手牵手,逆着人流,在砖墙连着砖墙,房子挨着房子的夹道中往回走;一连拐了几个弯,费了很大劲,终于来到大堂前的院子里。

院子里人很多,出出进进,都是前来参观阶级教育展览的;同学们来自不同公社、不同学校,放眼打量,很难发现哪怕一张比较熟悉的面孔。两人东张西望,在人群里分辨寻找,希望尽快发现同组同学的身影。此时,有人从身后拉了一下姜雪艳,她回头一看,正是同组同学——平时唤作大头的李大涛。姜雪艳连忙问道:“大头,怎么回事?怎么都没跟上来?”

大头举起胖嘟嘟的双手,在自己宽而圆的脑门上擦了把汗,焦急地说:“可找着你俩了,出事了,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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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跟着大头飞快来到孔府大门口,只见同学洪山弯坐在地上,脸色惨白,而且略带灰暗,就像附近建筑剥蚀严重的墙面,凝滞僵硬,没有一点活力;如果不是那满脸的汗珠不断往下滴落,如果不是坐在地上的洪山弯还能硬撑着抬起他那疲惫不堪的眼皮看上同学一眼,姜雪艳将会很难断定,这就是那张一向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嬉皮笑脸、生动鲜亮的“山歪”的脸。“山歪……”就是此时此刻,姜雪艳也没想起喊他一声洪山弯,而是像往常一样,一边喊着他的诨号,一边探下身子,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耳朵说:“山歪,你怎么了?”洪山弯无力地摆摆手,话还没出口,身边的同学抢着说道:“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脸白得吓人,有好大一会儿都昏过去了。”“还不赶紧上医院!大头,你背着他!”姜雪艳边说边把大头按在地上,并和姜春华等人,七手八脚把洪山弯扶了起来……

大头背着洪山弯,急急忙忙向鼓楼医院奔去。急诊室值班医生简短询问了病情,又问慌作一团的同学们:“谁去挂个号?”大家各自伸手摸着自己的口袋,然后把目光齐聚到姜雪艳脸上。姜雪艳见大家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挂号处。医生一边继续为洪山弯做着检查,一边抬脸望望姜雪艳的背影,问道:“她是你什么人?”“她是我们班长!”众同学几乎异口同声,代表洪山弯作着回答。“哦!你们是同学,班长挺负责的。”“那是……也就她能掏起挂号费……”“家是哪里的?都挺困难吧?”医生自言自语似的说着,示意洪山弯呼气吸气,配合自己的检查,随后问:“没吃早饭吧?”见洪山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医生便停止了检查。当医生从脖子上摘下听诊器的时候,姜雪艳正好拿着挂号单走了进来。她把挂号单递给医生,看看躺在治疗床上,头上仍然冒汗的洪山弯说:“大夫,他得的什么病?好治不?”“怎么给你说呢?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见大家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医生边写处方边解释说:“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低血糖,加上今天早晨没吃早饭,肚子里的蛔虫挤成疙瘩和他抢营养……所以,他两眼发黑,头冒虚汗,肚子生疼,甚至昏迷……能说不严重吗?”“那怎么治啊?!”话一出口,姜雪艳自己也感到声音太急太大了,和眼前的气氛、和医生四平八稳的语调相比,显得不太协调,便低下眉来,柔声细语地央求道:“大夫,求你救救他。医药费我们想办法。”医生听了姜雪艳的话,抬起头来在她脸上重重地看了看,把处方签递给她说:“这是慢性病,得慢慢治,先来一次葡萄糖静脉注射,观察几个小时,如果我刚才判断正确,他很快就能恢复体力,然后领他吃顿饱饭,回去后把泻虫药吃了,然后……最好天天顿顿都能吃上饱饭,他的病不治就好了……”

姜雪艳到药房取了针剂药丸,和众人扶着洪山弯到注射室注射了两支葡萄糖针剂,然后围在走廊里,按照医生的嘱咐,观察着躺在连椅上的洪山弯的病情。几个小时过去了,外面的风雨一阵一阵,时而电闪雷鸣,时而淅淅沥沥,没有任何即将停止的迹象。洪山弯躺在连椅上,听着时断时续的风雨声,似睡非睡地迷糊了几阵,醒后,感到身体轻松好多。尽管肚子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但眼已不再发黑,自觉身子也有了一些力气。医生把洪山弯叫进急诊室,问了问洪山弯的感觉,便对姜雪艳她们说:“可以走了,别忘了出去吃点东西。”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