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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本站    作者:鲁壁    时间:2024-04-12      分享到:

长篇小说《盲流女》精编之

 第二章  古源河水清悠悠(中)

  

4

众人搀扶着洪山弯来到医院大门口,刚要出门,姜雪艳突然让大家停住脚步,自己又飞快跑回急诊室,问医生道:“那药丸现在不能吃吗?”医生又一次在她脸上重重地看了看说:“病人现在很虚弱,那药丸可是打虫子的泻药,你想想,那么虚弱的人,能经得起泻吗?好好保养几天,再……”

不等医生说完,姜雪艳又飞快跑回大门口,看着依然无精打采,倚在硕大门枕石上的洪山弯说:“硬撑着点,到饭店给你买些吃的,吃完就有劲儿了。”

几人来到北城门内大众饭店,姜雪艳看着大家的衣服口袋,伸出两手,示意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

李大涛摸摸自己的大脑瓜,嘿嘿一笑说:“别看我,我一分没有。”

姜雪艳听了,脸色郁闷地转向洪山弯,担心这顿饭他能否吃成,能否先把肚子填饱,然后把泻虫药丸吃下去。

李大涛见姜雪艳把目光固定在洪山弯有气无力的面庞上,便又伸手摸摸自己的大脑瓜说:“别看他,他肯定也没有。”

姜雪艳把目光从洪山弯脸上收回,一一向其他人望去,其中有人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掏出了这次进城的所有“盘缠钱”——有两个同学各自掏出了一枚五分的硬币,有一个同学掏出了一张揉得皱得不能再皱的一毛钱纸币,姜雪艳把那两枚硬币和一张毛票,接在手里,问姜春华道:“春华,你呢?你也一分没有?”

“有,有两毛,不过……”姜春华羞怯怯地说着,从兜里掏出个小玻璃瓶,把那两毛钱从瓶里拽出来说:“这是我嫂子让我替她买雪花膏的。”

姜雪艳二话没说,伸手把钱拿了过来,然后掏出自己的钱来说:“我带了一块钱,打针买药花了七毛五,现在一共有六毛五分钱,给山歪买点吃的,大家不反对吧?”

“不反对,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等会儿还是我背他。”

李大涛觉得自己没钱很不是意思,但自己有力气,便争着抢着带头表了态。

由于不是饭点,大家拍了好大一会儿门,才把卖饭的师傅请了出来。听明来意,师傅边说“可怜”边把门打开。

几人扶着洪山弯进屋,围坐到一张圆桌周围;因为从小都没进过饭店,都没见过圆桌,所以大家觉得饭店里的一切都很新奇。姜雪艳问师傅有什么现成可吃的,师傅回到灶间,拿一铝勺在一铝盆上敲了敲说:“有面条、菜汤、烧饼,别的没有。”

姜雪艳踮起脚尖,把头伸到卖饭的窗口里面,左右闻了闻说:“都是中午剩的吧?”“

那还用问,现在不到开饭的时候。”

师傅一边回答着,一边弯腰从身边的竹篮里拿出几个碗来,一一摆在柜台上,问:“要面条还是要菜汤?”

“多少钱一碗?”

“面条一毛五,菜汤两毛。”

“那就要面条吧。”

姜雪艳留下一枚硬币,把手中其它的钱递给师傅。师傅数了数,盛了四碗水水汤汤的剩面,一边喊同学们端过去,一边伸手给姜雪艳要粮票。

“粮票?剩面条还要粮票?”“剩面条也得要粮票。”

师傅边说边拿勺子护住盛面的碗,没让大头等人把面端走。

姜雪艳问谁有粮票,见大家不约而同地摇着头,便像泄了气的皮球,绝望地望望盛面的碗,又抬脸望望窗口里面的师傅。

师傅把剩面倒回盆里,又拿铝勺在另一盆上敲了敲说:“烧饼肯定不行,烧饼也要粮票,要不盛三碗菜汤吧,菜汤不要粮票。”

见姜雪艳点点头,师傅又把菜汤盛到刚才盛过面的碗里面。盛过三碗后,见盆里只剩了一点汤水,便把盛出的菜汤又倒回了盆里。姜雪艳见了,以为又要收什么,心里一急,脸上显出就要哭的样子来。

师傅嘿嘿一笑,把铝勺往汤盆里一放说:“全归你了,端过去自己盛去。”

姜雪艳立刻转忧为喜,央求师傅道:“能不能给热一下?”

“封炉了怎么热?这里有开水,一分钱一碗。”姜雪艳把仅剩的五分硬币交给师傅,师傅递一暖瓶给她。

姜雪艳把一瓶热水全部倒入盆中,然后捡豆腐块、油面丸子、粉条什么的,给洪山弯盛了满满一碗;盛完后,盆里便只剩些汤水和青菜叶子了。

洪山弯说什么都不吃,不顾大伙反对,坚持把盛好的一碗倒回盆中,说是连菜带水分匀了大家一块儿吃。尽管大家都没带午饭,都是饿着肚子,陪山弯在医院观察了几个小时,现在已是饥肠辘辘;但是,想到山弯是个病号,现在需要营养,便都不约而同,支持雪艳不退让。

就这样,你来我往,盛出来倒进去,倒进去又盛出来,丸子、豆腐早已成了碎末。姜雪艳没有办法,只好又拿来几只碗,大家分匀,喝罢上路。


5

刚一出城,又是一阵大雨落下,几人全都成了落汤鸡。

由于急着赶路,雨中急行的他们,并没因为大雨浇在头上淋湿衣服而感到多少不适;相反,倒是觉得有些刺激,觉得这些刺激带给些许兴奋。姜雪艳时刻紧跟在大头身后,不时询问大头背上的山歪冷不冷,肚子还疼不疼。

洪山弯对大家的关怀和热情,既感激又愧疚,心想:如果不是自己拖累,大家此时应该早已回到学校,何必在此遭遇雨中之苦。

想到这些,洪山弯便挣扎着从李大涛背上滑下来,坚持自己走一段,以便让气喘吁吁的李大涛舒缓一下腰肢,擦拭一下汗水……乌云依旧在头顶翻滚,远处时而响起一片闷雷,提醒催促着人们快走疾行。

雨后的夏日,像被乌云和雷声折磨得疲倦透顶,在人们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不知不觉缩成一团黑,提前进入到夜幕中。

姜雪艳他们踏着泥泞,艰难地行进在泗水支流古源河堤上,任凭河堤上下的青蛙怎样聒噪,河中的水浪如何鸣奏,他们起初的那点兴奋,早已被疲倦丢弃,不知随风飘向了夜空中的哪个角落。

路,似乎越走越长,长得永远找不到尽头;夜又越来越黑,黑得难以判断方向。

起初,他们还能借助河堤两侧紫穗槐叶子上的水珠映出的微弱光点辨别走向;但是,随着夜的延伸,那些光点早已被黑暗包裹。姜雪艳让两位同学每人折了一根紫穗槐枝条,像盲人一样在前面试探着引路,后面的人则牵着他们的衣角,相跟着慢慢前行。

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除了体力下降,根本原因还在于找不到行进的方向;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纵然还有一身力气,那也是枉然的,何况他们早已饥肠雷鸣,困倦难耐了。

“唉!”不知谁在行进中发出一声长叹,随后,大家便你一声我一声,接续着叹息起来。叹息过后,大家的心便齐刷刷地茫然了。受大家情绪感染,姜雪艳的心,也有被抽空的感觉。但她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叹息;她深信,哪怕在如此黑的夜里,只要自己的心是明亮的,泥泞道路就有终结之时,世界就会宽阔无比。


6

又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姜雪艳不知此时大家心里想什么。

她猜想:同学们也许像她姜雪艳一样,都在暗暗自己鼓励着自己。

好长时间没问山弯了,因为他说肚里的蛔虫可能又累又困睡着了,所以,自从天黑之后,没再让大头背着,而像大家一样,像个没病人似的,摸索着在黑暗里缓缓而行;也许他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因为人在极度困难的时候,总会表现出非凡超常的能力。春华一路上一言不发,可能是把嫂子买雪花膏的钱花了,担心自己回去没法交代。其他同学在想什么呢?大头背上没有了山弯,平时愚钝的大脑,此时也许高速运转着,想些有趣的事情。

姜雪艳不停地胡思乱想。有时,她会感觉阵阵惆怅涌上心头——比如想到春华怎样还嫂子两毛钱,大头脑瓜什么时候能反应快捷一些,但是,更多的时候,则是自己为自己的自信和坚强而感动,相信只要坚持挪动双脚,再远的路也是有尽头的。好大一阵子,她的眼里都因为自我感动而噙满了他人难以理解、同学难以察觉的泪水。

行走的效率实在太低,姜雪艳决定让大家停下来休息。她努力平稳自己的心情,使劲咽了一口吐沫,润一润干得难受的喉咙,以便使自己的声音让大家听起来舒服一些:“都别走了,撸些紫穗槐叶子垫在堤面上,坐下休息一会儿。”

按照姜雪艳的说法,大家摸索着又是折又是撸,弄些枝条叶子,胡乱铺在地上。也许又累又困实在受不了了,只听有人说:“躺下歇歇吧”,便有几人不顾堤面泥泞和潮湿,仰面躺在了那些枝条叶子上。

就在大家躺下的时候,不知谁的一条腿或胳膊猛地碰了一下堤面坐着的姜雪艳的胸脯。

姜雪艳不便吱声,感到自己已经发育成熟的胸部有些疼痛,脸上也是一阵热辣辣的。她怕大家躺下睡着了着凉,便赶紧劝阻道:“都不许睡,睡着了让蛇咬了,让蝎子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