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李光明 ‖ 天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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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天和科技新材料公司厚重的铁门向两侧敞开,一辆纯黑色的迈巴赫像是一位端庄稳重,气势非凡的绅士一般缓缓“迈进”大门,在有着吊脚飞檐颇具古典韵味的办公楼前停下。
车门开启,一身正装的秦思宁从车里下来,他的身材中等,虽是中年人,目光却炯炯有神,年轻时颇为方正的国字脸也随着略微发福的身材而圆润起来,这种圆润并没能拉近他和普通人的距离,反而更容易让人察觉到他举手投足间表现出的成功人士的自信和威压。
很快,办公楼的自动门敞开,一个身穿深色工作服的年轻人快步走向秦思宁。年轻人的个头比秦思宁略高,身材挺拔,眉眼之间倒是与秦思宁有着几分相像。
他来到秦思宁的身后站定,秦思宁此刻正弯腰从车里拿东西,虽然背对着年轻人,但是他心中却清楚来人正是自己的侄子秦卫民。他转身将手中的红色礼盒递给侄子,然后将车门阖住,大步流星的朝办公楼走去,秦卫民则是恭敬的跟在他的后面。
电梯在中间一层停住,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然后穿过走廊来到秦思宁的办公室,房间一如整座大楼一样充满着古朴气息,仿佛主人不像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商人而是一位满腹经纶的先生。
秦思宁直接走向座椅后面的巨大壁柜,壁柜上面的格子里整齐的罗列着形状各异的奖杯。他静静的看了会整个壁柜的布局,很轻微的点了下头,然后将壁柜上比较靠近中间的一个奖杯又往右边移动了一格,扭头看向秦卫民,秦卫民会意的将手中的礼盒放在办公桌上,小心的打开,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水晶奖杯,奖杯底座上刻着醒目的一行小篆“最佳校友”。他双手捧着奖杯递给秦思宁,秦思宁则将他放入刚刚空出来的格子里,左右调整了下位置,然后还不忘扭头询问秦卫民,直到两个人都觉得合适了,他才满意的松手,边退后,边问道:“卫民,感觉怎么样?”
秦卫民实实在在的说:“实至名归,单就您每年捐助学校的奖金就已经远超其他人了,何况我们与您的母校联合研发的专利更是极大的提升了学校的实力,您不得这个奖项估计难以服众不是嘛!”
听他这么说,秦思宁拿手指远远的点了点他,脸上也没有十分满意的笑容,反而语气如常的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如果单论这个奖杯的分量我觉得还不足以让它待在现在的位置,”秦卫民知道自己的叔叔有意点拨自己,而对这个问题他从见到叔叔的那一刻起便有了答案,于是胸有成竹的继续说,“我想给这个奖杯增加分量的是我们提供的类PFOA物质降解途径有了突破。”
听他这么说,秦思宁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些年我的心血没有白付出,你成长的很快,而我们也终于找到了类PFOA物质的快速降解方法......只可惜......”
秦卫民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大伯,心有灵犀的安慰道:“虽然我不明白当年你对于卫嗣哥的离开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但是您把卫嗣哥培养的那么优秀,不就是想让他比您走得更远嘛,他选择去国外闯荡未必就会比留在这里差吧。”
秦思宁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不要提他了,张达那边松口了吗? ”
秦卫民明白大伯的心结还没有打开,不能强求,于是只好回答:“您放心吧,他已经答应了会保守秘密,不过他要求的赔偿比原来多了一倍。”
“给他,而且告诉他,他女儿四年的大学学费我们都包了。”秦思宁几乎是脱口而出,一点都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而对于秦思宁这样的回答,秦卫民丝毫也不觉得意外。张达是他们公司的老员工,一直在暗地里帮公司倾倒处理不了的含类PFOA污染物的废液,但是由于长期接触这种有毒物质,今年他被查出患上了癌症,为了让他能够保守公司的秘密,秦卫民表面上作为公司代表去慰问,实际上是与他协商。所以,这笔钱既是为了买公司平安,也是为了买一个心安,依大伯的处事风格,他是不会犹豫和心疼的。
“好的,我会与他以另外的名义签一个补偿合同的。”
秦思宁正在开电脑,听到秦卫民下一步的打算也比较放心,便示意他可以去工作了。
秦卫民却没有动,张口问道:“最近大成和天元两家企业突然追加了很多订单,您看我们接吗?”
“他们的订金不能如期支付?”秦思宁看向自己的侄子。
秦卫民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不接?”
秦卫民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的说:“我听说,环保部门又开始新的督查了,而且这次是从省里面下来的人。”
“那又怎么了?”秦思宁不以为意的说,“前面又不是没有查过,我们小心一些就是了,我们类PFOA物质没有报备过,生产工艺中也略过了,他们只会照本宣科的按着我们提供的材料查,能查出什么来?”
“这次恐怕我们真得当心一点,听说带队来我们这里的是一个叫林未央的人,他有一个外号叫做‘天眼’,据说凡是他去过的地方,有不少企业都栽了跟头。”秦卫民有些担忧的说。
秦思宁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随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屏幕上弹出的讯息,念念有词,“名气还不小,年纪才三十八,居然和我毕业于同一所学校....嗯,有点意思。”
秦卫民在自己大伯对林未央赞美的话里听出了一种轻视的意味,这一方面令他感到安心,因为自己的伯父绝不是莽撞之人,他能这样泰然,说明至少他已经有对付对手的方法。但是,同时他也怕大伯会因此而大意失荆州,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小心使得万年船”的谨慎是至关重要的,于是他思考着应该如何适当而不冒失的再提醒一下大伯。
就在这时,秦思宁问他:“你觉得我们应该谨慎点,不接订单?”
秦卫民思路被打断,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不如直接停下来怎么样?”
这个反问令秦卫民措手不及,有些错愕的看着大伯,不知他究竟何意?
秦思宁看到秦卫民皱眉不解的样子,便引导他的思路,问道:“只是你觉得我们停产了,他们就会觉得我们没有问题了吗?”
秦卫民心中一惊,有些失态的大声说:“难道他们已经怀疑我们了?”
秦思宁眯着眼睛看向电脑屏幕,意味深长的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矣!”
听到大伯如此说,秦卫民立刻明白了一切,紧张的说:“我明白了,他们从一开始就准备调查我们,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秦思宁手指敲打着桌面,声音沉沉的说:“既然是鸿门宴,当然要赴宴了,而且要表现的大大方方,一定要如常。停产是反常,有订单不接也是反常,反常就恰恰说明我们心里有鬼,那么即便这一次他们查不到,以后我们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听到这里,秦卫民还抱着一丝希望,说道:“不过我们不是已经找到污染物的降解方法了吗?不如趁这个阶段以污染设施改造的名义申请停产,然后当我们改造完,即便他们再怀疑,我们也不用害怕了呀!”
秦思宁摇了摇头,“方法是找到了,但是要从实验阶段过渡到实际应用恐怕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我们实在等不起。”
“我们的污水直排管道包裹在规范的排污管道内层,直排污水和处理后的污水以及清洁水混合后排入古道河,在严格控制比例的条件下基本看不出什么异样,应该问题不大,”秦卫民知道不能躲避检查的事实后,开始思考面临的难题,他说道,“只不过我们会留下部分处理不掉的污水,如果按照正常的生产量计算,我们的污水池能够容纳督查期间的过量污水,但是如果增加产量,那么估计就必须在三天后转移一次污水,张达出事后,我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他说道这里,沉默下来,寻求大伯的意见。
秦思宁似乎早有准备,抬头问侄子,“半个月前,就是张达出事后不久,我们在公司前的大路上带回来的那个乞丐,你还记得吗?”
“记得,”秦卫民立马回答,“您不是让我私下里帮他中找找老家吗?我向周边几个乡镇都询问过了,就没这号人,而他自己又是个哑巴,好像还听不太懂咱的话,哼哼唧唧的就会比划。”
“名字也不知道?”
“不知道,现在厂里的工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三多。”
“啥意思?”
“好像是说他干活多,吃饭多,输的多。”
“他赌博?”秦思宁接着追问。
“那倒不是,就是喜欢跟工人打个牌,工人们看他是个哑巴再加上是个外地人,就合起伙来坑他。”
“后来让你找人教他开车,他学的咋样?”
“他学车倒是很认真,主要可能感到好奇吧,虽然没拿到证,但是慢慢开问题不大了。”
听到这里,秦思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侄子吩咐,“你去把他喊来,我有话跟他说。”
秦思宁回答:“好的,您等一会。”说完,便转身离开。
他大概知道大伯的意思了,可是却觉得这样很荒唐,让一个陌生人去做一件最秘密的事情,即便这个人是个精神有点问题的哑巴,风险也是巨大的。他决定,如果大伯真的最后决定这么做,他即便顶撞大伯也必须反对这个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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