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节选」廉成玉 ‖ 二月狗
第一章 伤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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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上的人把村里念过几天书,识上几个字,稍微动笔杆写写画画,能出幅对联,再弄篇文稿的人,都习惯地敬称为是“先生”或者是“土秀才”。
在廉茂屯这个滨湖小集镇上就住着个名叫“二月狗”的,在城乡周边百里之遥出了名的“土秀才”
盛夏的一个晚上,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银光素裹着乡野村庄。廉茂屯十几位上了年纪的街坊邻居们有的手摇着芭蕉扇,有的手烀扇着老蒲扇,是三五人一堆乎,几个人一伙的有坐有蹲正聚集在村前集口自嘚的东扯葫芦西扯瓢、云山雾罩地说话拉呱纳着凉时,就只见二月狗这个小老头上身着短袖衫,下穿西式裤头脚上趿拉着双嘎哒板,手里掂着把小纸扇是土不土、洋不洋,文不文、武不武的嘻闹着与兄弟爷们相互打着招呼、悠闲地从人堆旁经过。
说笑间,就听与他家住斜对门、爱和他闹着玩的娥叔笑着喳呼道:“二月狗,你这个小皇子不坐下来和老哥们拉拉呱、说说话又要跑到那里去瞎窜游?” 这时,就见二月狗停下脚步,挂着个笑脸不正儿巴径地回应道:“你这个老掉牙的家伙,一看就知道你腚沟子里挟鸡毛,不是个什么好鸟,净说个不沾弦(靠谱)的话。我堂堂的大秀才那能是去瞎逛游,您老侄子我是拜访拜访咱的老村长爷们去,咋嘚,这也犯规?还得受你这个鬼难缠的监视……”二月狗在这里说的老村长,已是九十挂几个零的高寿老人了。他抗过枪、打过仗,领导乡亲们闹土改、分田地、走合作化的道路。老人家至今不鬻不潮(不糊涂),对社会的变迁和各家各户的情况都了如指掌、是给摸了个一清二楚,在村里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
等二月狗这个小老头走过后,村里一位从小就外出混穷才返乡,人称“老板筋”的大叔是嘴里吧哒着旱烟袋,固腿着在老人堆里用打听似的口吻说:“一个秀才,不管是在啥个年代,就是土得再掉渣也得称起上是个文人呀,那咋嘚就给喊上了个带'“狗”字的土不垃圾、不怎么好听的名字呢,这不是纯粹在作贱人吗?这时,就听二月狗家的邻居二大娘接过话茬说道:这哪里是作贱人呢?要真说起“二月狗”这个名子的来由来,那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抓钩剃头,还真有点弯弯道道、有着个说头哩。她带有面谝的语气说:“那是二分钱的分格掉在水盆里,俺这个疾宿眼老婆子虽然看不得很清楚,但是俺是他家里的常客,是给摸了个八九不离十、清楚着哩!”
说着,二大娘就打开了话匣子,给老板筋大叔一伙人一五一十地叙叨开了。
她说,每膳(以前)咱乡下人给小孩子们起名子,时兴的是都得给起上个“小号”和“大号”。这“小号”就是乳名、奶惠,“大号”就是学名。但也有从小到大只叫一个名子的,这样的名字就称做是“连根倒”。
“二月狗”这个名字是人家的乳名、奶惠。村里人叫习惯了再说人家二月狗品性好,整天嘻嘻哈哈的不是多么在乎,再加上他真不真假不假地说过“喊奶惠显得亲可,让人觉得永远年轻、长不大”的话,因而到现在咱村里上了年纪的长辈们还“二月狗”“二月狗”的一直给闹着玩似地这样习惯的喊叫着。
“咱别土地爷掉到井里——唠(捞)神了!俺问的不是这个,问得是'二月狗’这个小名到底是咋嘚个给起上来的呢?”老板筋大叔是个爱打破砂缸问到底的主,想弄个来龙去脉、得个明白,就接着又追问了一句。
就只见二大娘翻着一对眼珠子白瞪了老板筋大叔一眼,接过话茬,用冒着火药味的腔调说道:“这还用说,心急吃不了热芋头,你还没等俺来得及说下文的,你这个老板筋头急得什么个急呀!二大娘说,要真说道说道这“二月狗”小号的来历来,那就得从他的一出生说起。她说,那是在一九四六年农历二月初三的这天晚上,二月狗哇哇地哭嚎着来到了这个世上,是惊喜得他爷爷奶奶和爹娘一大家子人高兴的不得了。第二天一大早,左邻右舍的大娘婶子们也都赶来道喜。大伙说二月二龙抬头,今每(今天)是初三,吉祥如意的好日子叫这个小毛娃给赶上了,真是大吉大利的好兆头!
说到这里,二大娘把话头一转说道:哪知这事不随人的心愿
就在小毛娃与家人挂面还没有几天,这门帘吊子上挂苦胆,苦给送上门来了。这天中午,当他娘正在灶房里一手烧着发面锅一手烧着汤锅忙活着做饭时,忽然听到从十里外的西北渔鲀方向传来了叭-叭-叭……接连不断的枪声。随着这枪声,就又听到满大街上大人和小孩子们胡乱跑着哭叫着,还伴着“白狗子来了,蒋匪军进村了,快跑喽,快逃呀……”的惊慌乱喊叫的声音。
这时的二月狗的娘想到毛娃的爹外出不在家,心里就没了个主心骨,急得是慌了神,一下子给吓蒙了,不由自主地就瘫软在锅门前的灶禾窝里了。
就在这个六神无主的紧急当儿,他娘猛然间看到汤从锅里了出来,心里一打激灵,觉得这就是警叫,好像是听到了毛娃的哭哇声,惊恐地身上立马给起了鸡皮疙瘩。他娘再也没容得多想急忙动手拒灭锅底下正在燃烧着的柴禾,起身疾步蹿到住房床前也来不及给毛娃换换裤子,是抱起来不顾命的急连跟斗地往外就跑,
他娘跟着携家带口的乡亲们跑出村庄,朝着村东南白云寺的方向逃去。
二大娘说,等跑了一阵子,体弱少力的二月狗的娘紧抱着娃,是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大汗淋漓,渐渐地就觉得体力有些不撑,两条腿有点发软迈不开步了,不由自主的给落在了逃难人群的后边。
跑在前面的二月狗的大爷突然不见了二月狗的他娘俩,立马就有些咯躁。在寻找时猛回头见娘俩跑得这等模样,本能的跑过去要帮一把。可二月狗的娘怕大伯哥一家人跟着自己受牵连,在绝望中流着泪、咬着牙说:“大哥,别管俺,你快逃吧,我是跑不动了,要是让狗日的匪军给追上来,咱就都没有活命了,不犯如(不值得),能逃走一口是一口……”
无可奈何的大爷本想接过毛娃跑走,但看着紧追不停的匪军们,为了照顾一家人的活命,也只能恨下心无奈地流着眼泪撇下娘俩向前拼命的逃生了。
当娘抱着毛娃是一步一挪的,很费力努着劲的跑着刚越过白云寺时,就听着匪军们边胡乱的嚎号着、边打着枪给追赶了上来,眼看着匪军们离娘俩就只有里把路远的光景,这时他娘在心里想:这是老牛被追撵进了死胡同,看来是走头无路、很难逃脱匪徒们的魔掌了。
二大娘说:“就这种情况,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死(屎)也是死(屎)了!”
就在这个眼看着逃生无望的节骨眼上,绝望中的娘抱着求生的一线希望,惊慌地抬头向着前方左右一看,突然发现在不远处的路旁壕沟里还有一大片没有割的芦苇荡。这时的娘顿时眼前一亮,下意识的就觉得好像是有了救星、看到了希望,不知咋得就有了精神,身上一下子就又来了劲,抱着失火钻床底躲过一会是一会的想法,疾跑了几步,也顾不得壕沟里水凉、淤泥深陷和苇茬子扎了,就急忙跳进去,躲藏到了芦苇稞子里,看着啼哭畦叫乱扑楞的小儿,娘心里咯噔的一下子就又给紧慌起来了。为了避免被匪军们发现,娘只好无奈地用低沉而又切温柔的声音在娃耳旁祈盼地念咕道:“好狗狗,乖娃娃,不哭不哭听娘的话……”
也不知是个咋的,还没有等娘的话念叨完就听怀中的毛娃略吱嗤溜一笑,嘎然就停止了哭声,睁瞪着一对乌黑发亮的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娘惊恐的脸。娃这一出奇的听话让他娘觉得这是上神保佑,心里踏实了许多,更有了求生的迫切。
二大娘说,后来听二月狗的娘说这帮子匪军好像是让鬼给了眼,光顾着嗷嚎叫地朝前追赶人群去了,没留心对路两旁搜查这才让娘俩躲过了劫难。他娘还说匪军们刚从身边跑过去没多大会,就猛然听到在前面有密集截击的枪声。不多时,有人传过话说是八路军的武工队前来接应,这才救下了众乡亲。
按照当年的风俗,在毛娃出生满月给起乳名时,爷爷说:“今年是狗年,娃出生在这春风送暖,阳光明媚的时节里,该是个好吉兆,可是娃还没有和咱亲上几天就突然来了兵痞,险些给丢了小命,真是个命苦的孩儿呀,咱多怎(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这初子事!”爷爷还说这几天我琢磨过来寻过去的,就该给这个小皇子起个叫“二月狗”的奶惠,有个牵挂!
奶奶接过话茬说:“我看行,在娃出生的头天脖脖(夜里),俺在梦里见一只被称唤作叫'小南蛮子’的小狗狗蹦蹦跳跳,叽里哇啦叫着进了咱的家,是个好兆头!”爹在一旁插嘴说:“咱是庄稼人,不想有大出息,能养个乖巧听话的狗狗就知足了!”娘抱着娃儿笑吟吟地说:“我看中,庄稼人常说这小狗小猫的好拉巴,有个病殃和小灾小难的担理事,不用多大操心和害怕……”
最后奶奶栽派(叮嘱)说:“甭看娃生来命苦,咱家得把这孩儿当娇娃来拉巴。都要记住在给娃子剃胎毛时,别忘了在后脑勺间留撮八岁毛……”
就这样,经过一家人的一番琢磨商量,“二月狗--二月狗……”的名子就在村里给热热闹闹的喊了起来。
停了一下,二大娘还给大伙说,后来当有人问起这档子逃难的事时,驻村的高部长就参加了这场阻击战斗。他说当时是济宁县的地方杂牌军下乡扫荡,出了济宁城南门直奔湖西而来。在渔鲀附近村庄杀人惹祸、抢劫了一阵子后他们还不过瘾,就又直奔咱廉茂屯这个小集镇上冲来,想大捞一把横财。驻扎在因王村的八路军武工队接到情报后立马备战出击,抄小路走近道急速赶去,在接近徐庄村时与杂牌军迎头相战。在激战只眨眼的功夫这帮杂牌军节节败退,狼狈地向紧靠南阳湖的艾庄村逃去,妄图蹿到湖里躲藏保命。
一看这个情况,武工队是紧追不舍,在艾庄村内的大街上和胡同内双方展开了激战,不大会的功夫杂牌军伤亡过半。急红了眼的杂牌军们为了求一条生路,集中火力从庄西南角冲出一条血路,撒开在潮湿泥泞的庄稼地里向着西南方向逃走,另有企图拐向万福河,向金乡方向逃窜。
当惨败的杂牌军们拼命的逃跑到九子集村头时,这帮亡命之徒是冤家路窄,恰巧和路过的八路军狭路相逢。这样一来,两相夹击,很快就形成了包围圈,让残存的杂牌军成了瓮中之鳖,一举全歼。这就在咱民间有了“艾庄事件”和“九子集战斗”的故事传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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