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我上初中，正值放暑假。一天同村的军哥找到我说：“集市上有个卖小人书的摊，围观的人可多了，听说一个集赚不少钱呢。”

我心动了，问：“从哪里能搞到小人书？我们也去集市上卖。”

军哥说：“活人能叫尿憋死咱们打听打听，再说赚了钱交秋季学费。”

我说：“对。”

上高中的哥哥说：“我帮你们打听一下，不过赚了钱得有我的一份。”

我和军哥高兴地应允。

两天后，我哥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临省丰县城有家批发小人书的商店，从那里可以买到。”

“远不远？”我问。

“不远，骑自行车来回两个多小时。”我哥说。

一旁父亲摸着我的头笑了笑说：“知道为家里分忧了。”

母亲说：“收儿（我的乳名）就是懂事，比你哥强。”

听到父母亲的赞赏，我沾沾自喜。

第二天，父亲给了我三块钱与军哥一道骑车直奔丰县县城，边走边打听，终于在城南找到这家专门经营小人书的商家。

经过讨价还价，我们买回来了二十多本小人书，有《小兵张嘎》、《草原小姐妹》、《闪闪的红星》等等。

那时，我们这里已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思想禁锢多年的人们放开手脚做起来生意，各种商家、店铺如雨后春笋呈现勃勃生机。

集市离我们很近，每逢阴历三、六、九为集市，方圆十几里路的人们都来这里赶集，卖的、买的人山人海，吆喝声此起彼伏。

那天正是初三的日子，我和军哥来到集市一隅，铺开一块塑料布，把小人书摆放在上面，就这样我们算开张了，一会围满了一群人，大多是学生，我和军哥脸上露出笑容。

“这本多少钱？”

“两毛钱。”

“那一本多少钱？”

“一毛八分钱。”

“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一点？”

“不能。”我回答说。

走了一波人又围上一波人，一位八、九岁的小女孩蹲在地上翻看着，站起来望着我说：“大哥哥，我想要这本小人书。”

“好啊，这本小人书两毛钱。”我说。

小女孩又望了望身边的比她大的女孩说：“姐姐，我要。”

女孩从兜里拿出被揉搓的皱皱巴巴一张一毛的毛票说：“能不能便宜的卖？”

我没吱声。军哥说：“赔本，我们不能卖。”

小女孩恋恋不舍地被姐姐拉走了。

直到中午，集市上的人们差不多都散了，我和军哥一本小人书没卖出去。

我俩懊悔地走回家，父亲笑着对我说：“小小年纪开始想着做生意，倒是好事，不过话说回来，十年成一名秀才，十年成不了一位生意人，做生意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当时我对父亲的话似懂非懂，但我觉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初六的那天，我和军哥没去集市摆摊，在集市转悠一圈后，来到另外一个卖小人书的摊前，地上摆放着二十多种小人书，除了有我们有的《小兵张嘎》和《草原小姐妹》等小人书外还有好多种。

卖书者是一位年龄和我哥一样大，旁边支撑着一辆破旧的大轮自行车，地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子，里面大概是装小人书的，只见他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小人书翻看着，一边向周围的人讲小人书里的内容，围观的人听得口瞪目呆，接连讲了三、四本小人书后，人们纷纷掏钱购买，特别是跟着大人来集市的小学生更是不放过。

我拿起一本《刘胡兰》的小人书说：“这本多少钱？”

卖书者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一毛五分钱。”

我没听错吧，明明小人书后面标价一毛五分钱，你卖这个价，赚谁的？

我和军哥对视了一下。

见我们不解其意，卖书者冲我俩说：“这是秘密，不可泄露。”

当我们转身离去，卖书者拉住我说：“想听这秘密吗？”

“当然想听。”我点点头。

卖书者说：“稍等一会，人少了我给你俩说说。”

临近中午，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卖书者把地上剩下的小人书放进木箱里招呼我俩说：“来，来，坐这里。”

我俩坐在他身边，他说：“我姓张，比你俩大几岁，就叫我张哥，家离这里几十里路，我每天天不亮就来集市，趁着暑假卖点小人书，挣点钱给弟弟妹妹当学费。”

说完，他话题一转说：“想卖小人书必须了解每本小人书的内容，当顾客问你时，你都不了解，怎样给顾客说，做什么生意都这样，只有了解才能去推销。”

“其次，就是进货的渠道，如果你进的便宜，当然就有利可图，现在有些书店为销售量，往往在价格上打折，如果能找到这样的书店，即使我们按小人书的定价去卖，我们也赚钱。”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父亲说，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去哪里进更便宜些？”我迫不及待地问。

“找我啊？”他故意卖关子。

我说：“哥，真谢谢你，以后我们卖小人书全靠你了。”

“好啊，上集你俩没卖出一本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集市观察了你们俩，所以你们一到这里，我就认出来了。”

军哥伸出大拇指：“哥，真叫人佩服。”

“这样吧，既然你们想在集市上摆摊卖小人书，我就不来了，但你们的小人书我负责给你们进，书店按多少折给我，我就按多少折给你们，中间一分不赚，挣个钱多不容易，我知道，你们是学生，想趁着暑假卖小人书赚点钱当学费，为减轻爹娘的负担吧。”

“我们约定好，每十天在集市上见一次面，现在离开学的日子不远了，能卖多少就卖多少，开学前卖不出去的小人书你们愿留就留，不愿留我全买下，咋样？”

“那哥你不来这集市上卖，去哪儿卖？”我问。

“这周围集市多着呢，沙庄集，欢口集，还有龙固集等等。”

当我和军哥在去集市摆摊，按照张哥吩咐，先把小人书熟悉一番后，再讲给周围顾客，一时每个集市都卖出不少小人书。

那天，我们刚把小人书摆放好，那位小女孩跟着姐姐又来到书摊前，我望着小女孩眼巴巴的目光，说：“小妹妹，看看哪本小人书好看，就拿去吧。”

小女孩用诧异的眼光望着我。

我点点头。

小女孩高兴地手舞足蹈，连声说：“谢谢大哥哥。”

一个月过去了，我和军哥赚够了秋季学费，且还有余。

开学头一天，张哥找到我俩说：“开学了，在校好好学习，不要想着卖小人书了，一心不可二用，剩下的小人书统计一下，我带走。”

张哥把小人书的钱全给了我们，从衣兜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说：“这是我新卖的一本书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送给你们，望你们好好读书。”

张哥走了，我和军哥曾在集市上找过他，但始终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家是江苏省沛县的，具体哪个镇哪个村不知道，真后悔当时为什么没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