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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玲 | 微湖悠悠芦苇青

来源:本站    作者:吕玲    时间:2024-01-12      分享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伊人翩然而至,款款走来,从远古河湖之畔,带着清丽朦胧的诗意,带着白露未晞蒹葭的清香,带着蒹葭萋萋水的味道。青青蒹葭营造了清新静谧的水泽意境,装点了一湖秋水古韵流芳。这亘古迷蒙的蒹葭,便是人们所熟知高大水草——芦苇。

“芦苇”之名称,反映了它不同的生长状态。我国第一部按部首编排的楷书字典《玉篇·艸部》中记载,“芦,苇未秀者为芦”,即未开花结穗的芦苇称为“芦”;据《本草纲目》记载,芦苇初生时为“葭”,开花前为“芦”,花后结果实则为“苇”。《淮南子·修务》高诱注“未秀曰芦,已秀曰苇”,即已开花结穗的芦苇称为“苇”。“芦”字,从艸从户,“苇”字,从艸从韦,户为房舍门舍,韦为编织用的线,古时将风干的芦苇用于筑造房舍或编织房帘门帘,故得名“芦苇”。

芦苇临水而生,外观朴素,生命力强,在我国大多数池塘、河泽、湖泊边自由野生,随处可见,随风飘逸。

微山湖水域广阔,所经流域岸溪湿地沼泽皆有芦苇丛生。这芦苇看似普普通通,却是这片微水孕育出的一湖风物中最壮观的底色。微山湖有多少湖水,湖水里有多少芦苇,祖祖辈辈对芦苇这种水生资源的依赖又有多深,即便是长在湖边地地道道的湖人,有谁能说得清呢?可以诉说的也便只是关于微湖芦苇的一些记忆和情愫罢了。

让我们在悠悠微湖孕育的宁静天地之中,轻轻泛舟,来倾听一支芦苇在微风中的低语——

芦苇凉席随便躺

人上了年纪,往往睡眠不好。睡不好觉常怨席子,现在时兴的竹席、亚麻席、丝绸席、兰草席等等,都难解失眠之困扰。辗转难眠之际,不禁记起幼时那物资匮乏年代睡过的芦苇席。

幼时的床铺设简陋,木架子床上铺一层高粱秸编的床箔子,床箔子上再铺个芦苇大光席。那年代,冬夏一床席,到冬天有条薄被子盖着,那就是条件好的了。小孩光身子睡光席是常事,刚一躺上,那叫一个冰冰凉啊,蜷缩着身子不敢伸胳膊伸腿。都说小孩有火力,还真是的,不一会,被子和身体互相捂暖和了,体温又把席子暖温乎了,加之困得什么也顾不上,迷迷糊糊觉不着冷暖就呼呼睡着了。一觉醒来,感觉浑身暖融融,发现自己躺在母亲的大襟袄上,整体陷进靠墙边的席槽里。被子下面的席槽让身体暖得热乎乎,摸着滑溜溜,真舒服。脚伸出去,触及到被子外面的苇席上,又一阵冰凉,瞬间缩回来。回神一会,感觉到了起床上学的点了,抓紧摸棉衣穿上往席外爬。

夏天好过些,院子里外都有人们在纳凉,芦苇席的用场就更大了。傍晚,鸡上了窝,羊进了圈,大一些的懂事女孩子洒扫庭院和院外门口的路面 。天刚上黑影,洗了澡,就拿出一领芦苇席 ,铺到干净的沙土地上。被白天烈日暴晒过的沙土地面,初躺上去,隔着席子还热乎乎,有时还会蒸出一点汗 。再过一会,地温慢慢凉下来了,后背肌肤贴在席上,感受到了芦苇席的凉丝丝,有点汗也顺着席篾子的纤维和缝隙浸到地上蒸发走了,人席浸润合一,真叫凉爽啊。

使用年久的席子,被汗渍浸透,被人体摩擦,由绿变黄,由黄变成古铜色,还泛着点肉红色的光,透着人味;边缘破了缺损了的,老太太会用旧布包边贴补缝上,又能用上几个夏天。贴身睡在磨得蹭亮包了浆的芦苇席上,身体是放松的,心是熨帖的。

有的调皮小男孩与伙伴们玩疯了,大人不呼着喊着不知道回家,等摸黑回来,听见路边乘凉人堆里有自己家大人的语声,不管自己已变成土猴子还是泥猴子,也不分谁家的席子,挤进来滚边上就睡。若是一领光滑的旧席子还省心,倒上去就安静的呼哈了。若是遇上一领刚刚编好也没铺被单的新席子,就有可能被席边上面的毛茸细刀刺一下扎到屁股蛋上。小孩“嗷”的一声喊,引来他娘,手掌摸准那皮实的屁股蛋“啪啪啪”几下子,同时又来一阵“嗷嗷嗷”。其他小孩裹在被单里嗤嗤地偷笑,接着立马鸦雀无声。再过一会,实在憋不住了,“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肆无忌惮地在席地上打滚嬉戏数星星啦。

小孩躺席子上听老人坐席边上拉呱讲故事,大人给扇着蒲扇赶蚊子。有的故事很吓人,拉上被单,盖身上蒙脸上,再支起耳朵,听着听着就迷糊睡了。有时半夜了,没人讲故事了,只有蛐蛐叫着,大人喊着拉着往屋里赶,说是怕露水打了头会生病 。小孩们偏偏留恋这“天作被,地作床,芦苇凉席随便躺”的野趣 ,都不愿回屋。有时一觉醒来发现已在屋里床上的爽滑芦苇席上啦。咋回事,原来是趁睡熟后,大人一个一个挨着抱回屋的。有意思的是,摸着黑,孩子那么多,既没有抱错的,也没有落下的。第二天一大早,小孩们又跑出来玩,看看对方脸上,都印着芦苇席的花纹,不禁又是互相笑闹一番。接着,上学的上学,放羊的放羊,剥苇子的剥苇子去了。

巧手编制芦苇席

小孩剥苇子是给大人编制芦苇席用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编席在华北农村曾比较盛行,微山湖区离大湖较远的村庄,农民主要经济来源就是编制芦苇席。秋冬是大量的农闲时节,勤劳的中国农民,哪能清闲着。青壮劳动力会找合适的劳作,一般情况是,男的到河工地做河工挣分,剩下妇女老小在家编芦苇席度日。

芦苇席是古老的传统手工艺品,根据不同规格,其用途不同。农用苇席一般晒粮食、盖垛遮雨、做粮囤;还可以做天花板、墙板、墙纸装饰;地下煤矿还常常用来加固矿井顶。湖区人们编好的席子除了留够自家用以外,就售卖换钱贴补家用。一般有专人来收,说是用火车皮运到东北去。

编席子的原材料芦苇,来自微山湖。靠编席为生的村庄,人们常常搭帮结伴拉着地排车赶夜路去买苇子。我家一般是父亲和二姐去买苇子。一天夜里我醒了,屋里黑漆漆,感觉床上少了个人,就轻轻推母亲,“妈,妈,俺爸呢,俺爸去哪了?”“去买苇子了,和你二姐去的”“哦,这么黑的路,去哪买苇子啊,要走好远吧?”“远着呢,先说去三孔桥,又改去河西买钢苇了,得过二级坝,不趁早去,天亮再去就买不上了。路上搭伴儿的人多着呢,小孩别多问,睡觉吧,天亮上学去。”

当时我也不知道三孔桥在哪,二级坝在哪,河西又在哪,那里的苇子像钢筋吗?第二天天黑了,二姐和父亲也没回来,又过了一夜,天快黑了,父亲和二姐拉着满满高高的一排车苇子回来了。原来是买苇子的人太多了,等他们父女俩排上队,天太晚了,拉到半路,二姐又累又困没法走了。父亲就想办法借宿到一个远房亲戚家,停了一夜,天亮才回程。

我家孩子多,特别女孩多男孩少,母亲负责所有看孩子做饭缝补衣服之类的家务,父亲是唯一壮劳力,为了分担父母养家的劳苦,二姐选择了辍学。冬天父亲主要去河工地干活挣工分,二姐主要在家编席,其他姐姐们放学回来,也都见缝插针编席剥苇子。

那时候的家,堂屋是不大的三间土房子,用高粱秸的墙箔子隔出里外间。外间除了一张大桌子靠北墙,四周墙根干干净净,中间铺着一领大席子。几个姐姐天天在席上研究怎么起头,怎么编花,怎么包边。艰苦的岁月里,姐妹们不管肚里是饥是渴,不管身上是冷是寒,从不难为脸,总是那么欢声笑语。

冬天早晨,天未笼明,我在里屋刚睡醒,就听见院子外面吱吱扭扭的碌碡声,我判定是二姐早起推着长长的碌碡杆子碾压席篾子。晨光熹微,我准备起床上学,外屋又起了席篾子的窸窸窣窣声。出来一看,是二姐已经起好了席头,开始编一领新席子了。二姐悄悄说:“大姐她们早就出发去公社中学上学了,等她们下午放学回来,我自己就能编完这样大小的两领席,然后几个人再一起编第三领席。”我不会编席,很好奇这干芦苇草棍棍,是怎样在二姐手里变成一领光洁大席子的,就经常跟着看,了解不少编席常识。

原来编席要先准备几样工具:大尺子、破蔑刀、碌碡、撬刀等,编席之前得剥苇子、破苇篾子、碾压苇篾子,做好准备工作。长期看二姐编席也看出了点编席的道道,就是需要基本功:依次顺纹推移拾交加纬篾子,而画龙点睛的两步是“倒纹”和“收边”。

一开始,二姐在屋正中选好场地,先定大小尺寸,然后打底。人先蹲下,双手纵向并排出二十条左右的篾条,当做经篾,两只脚踩着蹲上面以便固定;接着右手另取一条篾条,当做纬蔑,同时左手把经篾条按每一组三条间隔,接着左手抬、右手压,同时把纬篾条横向加入其中,再从一边增加压下一条经篾条。从加入第二条纬蔑起,对经篾的每一组抬三压三,是间隔抬起经篾、加入纬篾压过去的,每加入一条纬苇篾子,都这样逐次间隔抬压,按照这个规律,就能编织出一片“人”字形纹样的席片来。纵向编制一定尺寸之后,再向左或者向右九十度转身,横向编制一定尺寸。在整个编织的过程中,二姐步步注意席花的紧密度,随时用撬席刀上下左右扒几下,以便篾条挤紧。她说这样编织出的席紧致硬棒,用起来结实,受人喜爱。二姐手指细长,灵巧迅捷地穿梭在席篾子中间,看得我眼花缭乱。等编到大约一张长方形床席大小了,二姐就要“倒纹”了。

倒纹是在顺纹沿伸的一头,换一种编法编出横“人”字形的宽大纹路五至六行,再换方向编另一边。这样,四圈镶上了花边,席的主体工程就算完成,最后收边。

二姐先把席翻过来,反面朝上,取过长木尺压在一个边花纹的约二分之一处,用裁刀尖依次把四个边都划上划痕,把相邻两个边从底下反折起来,再顺着折痕用砖头块移动着砸一圈,最后撬席。就是从席一角开始,顺着蔑茬方向,用撬篾刀插入席反面的一个花纹里,把对应一根伸在边上的篾茬插入撬刀的凹槽里,随着撬刀的向后撤出,而向前抽出篾茬,把露出的篾茬截断。依此类推,把所有的篾茬挨着全都插完裁齐了,一张芦苇席就算编完了。

二姐还想精益求精,又翻过苇席,正面朝上,拿出家里和面的大白瓷盆倒扣在席面上,用手压着来回反复磨擦席面,磨去节疤痕和细签子等,一张崭新光滑的苇席宣告完工。这样的芦苇席铺在床上,实落光滑安全,既使铺不起褥子和床单,人也照样躺卧。

编席好手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勤快的巧手一天编两三领席,而且质量高,人人夸,好售卖。有的村庄因青年妇女编席手艺好而出名,此村年轻女子也成为十里八村青年争相托媒迎娶的对象,谁家娶到这村的女子,不仅仅是荣耀,更是实实在在娶了个过日子好手。

当然编席粗略的妇女也有出名的,邻居四嫂编席就比较写意。她编的席缝隙宽松,整张席子拿起来不硬棒,显得软踏踏,她的席常遭买者褒贬或退货。她编自家用的席,也常常省去最后摩擦的环节,所以她儿子二狗蛋的腚帮子也经常被划拉的花里胡哨。当然这些也都是人们在压篾子场上一起拉出来的笑话。

编苇席的辅助工

剥苇子、破篾子、压篾子是编芦苇席的辅助工。

我年纪小不会编席也不会破篾子压篾子,但是可以剥苇子,这是最简单安全的环节,一般由小孩老太太们完成。小孩们下午放学回来,都是先完成剥两捆苇子的任务,才可以吃饭写作业。我一开始感觉很新鲜,时间一长,手指肚子也磨得起泡生疼,后来就觉单调不想干了。那时候的小孩挺有意思,虽然不喜欢给自家干活,却偏偏喜欢跑到小伙伴家里勤快起来。我一放学就先往花妮家跑,一看她娘正嚷着她撅着嘴剥苇子,赶忙过去帮忙。很快完成了花妮她娘的任务,拉起花妮往我家跑。到了我家,趁正专心编席的二姐还没生气,赶紧从墙垛子根抱出来一捆苇子和花妮一起剥起来。

那时候家院子里,除了中间两棵石榴树,和树下的锅台拐磨子,就是墙四圈挨挨挤挤靠满的苇个子,院子地下躺着的则是剥好的亮堂堂的光杆苇子,空中还有搭在晾绳子上压好的透着水味的苇篾子。其实家家户户差不多的样子,都是一副忙忙乎乎的家庭手工业氛围。

剥苇子难度低,也是相对的,要分什么品种的苇子。编尺寸大的席子,一般用河西的钢苇子,苇身粗大光滑干净,苇子皮薄而少,非常好剥,一会就能完成两捆任务。而编小席,一般是用从三孔桥拉来的细苇子。细小的苇杆,皮厚,在杆上贴得结实,上面还有苇虱子,既脏又难剥,常常弄得满身苇虱子,满头苇叶子,还有钻袖子让人挠痒的芦花,一下午也完不成一捆,愁死我了。好在我的一帮小伙伴们平时干活比我多,练得手也快,她们放学后很快完成自家任务,马上转战阵地来帮我。

看着摆在墙垛子上一排排剥好的白花花亮闪闪的光杆苇子,可以供上二姐两天编席的量了,可以挣来二姐高兴的笑脸和夸奖了,心里装满了成就感和对伙伴们的感激。而我呢,可以在晚上写作业的时候,给小伙伴们多帮忙解难题,以回报她们的出手相助。现在回想幼时放学剥苇子的故事,还真是一桩桩快乐充实成功的工学结合案例呢。

苇子剥好了,要变成席篾,还得专人破篾子。破篾子有容易划破手的风险,一般老头最在行。因为老人有耐心有经验,而且手有劲,用力均匀,不易中途折断苇子,成功率高,效率就高,供得上编席人的速度和所需篾子的量。破篾子有使用专业破篾子刀的叫“划子”,也有用个磨得锃亮的镰刀头缠上几圈布充当破篾子刀的。我家破篾子的人都不专业,我就经常去二伯家看他破篾子。二伯手掌粗厚,手指上一圈一圈的黑纹,也有裂开的刀纹,拇指顶上有时缠个变黑的白胶布。他根据苇子的粗细,把苇杆破成宽窄基本均匀的篾片,分开堆放。他说这样篾片经过碾压后才能编织出纹样均匀清晰的好席子。我蹲在二伯身边,听他用刀破开苇杆再有节奏的拉动苇篾的声音,“刺啦,刺啦啦”的真爽快。二伯破好篾子,还得铺在地上洒上水浸润几个小时,以便下一步碾压篾子的时候保证篾子不易裂开。

碾压苇篾子,男女都能干。鸡叫最后一遍,晨雾似轻纱还在村子家家户户的房顶树梢庭院上盘绕,“吱扭,吱扭”压篾子的声音就演奏起来。

压篾的工具主要是石碌碡。选两根光滑的木杠,中间安个连杆,摽上麻绳,以调节松紧宽窄,终端再装上方向相对的短轴,短轴对准圆柱形碌碡两端的槽眼,人双手架起木杠使劲推拉,就可以使碌碡从篾条两头来来回回滚动,反复碾压,使篾条柔韧光滑顺溜。“吱扭,吱扭”声就是木轴与碌碡槽摩擦发出的声音。人们常选在凌晨或晚间压篾子,是因为这个时间段空气湿润,苇蔑柔软。这样的篾条,编织起来顺手,出活利索,质量好。

父亲为了二姐压篾子方便,平整了院门外面的路面,买了个碌碡装好,同时方便邻居们去用一用。用频繁了,原来沙土地的路面,就变成了黑亮光滑的压篾子场。有时人多了要排队,那就边排队边聊天,交流编席方面的技巧和去哪买苇子之类的话题。人少的时候,就只听见碌碡声,我是经常枕着压篾子的声音睡去,又听着压篾子的声音醒来。久了,我甚至能根据声音不同的节奏,判断出压篾子的人是谁家大婶子或者谁家二嫂。压席篾的碌碡声“吱吱扭扭”像乐曲伴我童年,点缀着乡村黑漆漆的夜,也叫醒了乡村缭绕的炊烟。

席帽夹子人人爱

由芦苇席,又联想到了另一件来自芦苇材质的农用宝物席帽夹子。席帽夹子就是用芦苇篾子编的帽子。它外观顶部是扁圆锥形,帽檐宽大,用细密均匀的硬挺苇篾子正面朝上编制而成;外沿五个边角,用破开的粗壮苇杆包住;帽里子顶部的圆圈状头箍,用柔软的苇篾子编成,正好扣住人的头部,头皮与帽檐内壁篾子反面隔开,有一定的空隙,戴上去既稳固透气而又不会有扎头皮的感觉;头箍里圈还编有麦穗辫的纹样,再串上一条白色的系子,有一种外硬里柔的感觉。

编席帽夹子,算是个巧手工艺,普通农人会的不多,得是手艺人才行。平时集市上不多见,要买到一顶新的席帽夹子,得等到春天驩城会的农具市场上,叉子杠子扬场锨、席帽夹子割麦镰等等农具一并上市,够老农们挑选的了。

这席帽夹子,别看材质不值几个钱,工艺也没那么复杂,可几乎是农人常年不离身的贴身之物,夏天挡雨遮烈日,冬天挡雪避风沙;即便是用不着遮阳遮雨雪的清爽天气,那些地道的老农,下地干活、赶集走路、走亲戚串门,后背上也都习惯性的盖着个席帽夹子。

传统农业时代,因为田地里的农活很细,常年随时令随作物生长阶段的需要,田间劳作不间断,农人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席帽夹子怎能离得开呢。耕地播种割麦砸豆随时都戴上,钻棒子地拔草打秫叶掰棒子等劳作时,戴上席帽夹子,就可以防蚊虫叮咬,防秸秆上的刀刺拉脸。妇女儿童们在家烧火做饭时也得戴上席帽夹子,可随时挡熏人的黑烟。

特别是麦收季节,打麦场上,用打麦机脱粒的时候,才需要戴上一顶帽席夹子。那边人把麦个子取开,摊开麦穗顺着脱粒机入口续进去,这边麦粒就顺着斗子流淌出来堆积在出口,要有专人负责用木掀把麦粒铲到附近开阔的场地。这人就必须戴上席帽夹子才能干活。因为以前的老式机子,容易蹦麦粒,蹦出的麦粒打到脸上生疼,蹦进眼里就没法干活了,戴上席帽夹子,就有了一道屏障。这时候可不敢抬头仰脸,只能低着头干活。就听哔哩啪啦的,调皮的麦粒欢快的打到席帽夹子上,你就专心往场地转移粮食就好。席帽夹子也不是铜墙铁壁,偶有姿势不对,麦粒还是会乘机打到脸上,即便不打你的脸,也一定要打你的手打你的腿,不是要害部位,一般也顾不上那点疼了,趁天好抢时间收粮食晒粮食是大事,晒干了还得麦糠分离,需要扬场呢。

你看,艳阳下,麦场上,古铜色胳臂的农人老把式,头戴一顶褪了色周边依然完好的席帽夹子,手持长柄大木掀,在糠麦混合的粮堆上铲起满满一掀,横斜向着空中抛起。在半空风中,沿着抛物线,糠麦分离,飘落去地面各自应该的所在。在那同一瞬间,老者双臂和握着的木掀,甩向斜前方,仰着的头把席帽夹子压到脑后,露出古铜色脸上古铜色的沟壑,和顺着抛物线也甩向前方闪着光的眼神,他在满意地欣赏自己彩虹般的杰作……这时候如若能抓拍一个逆光的摄影作品,老人脑后席帽夹子的三角形剪影,一定是最能衬托老人动态最出效果的几何图案。

席帽夹子轻便实用,应用广泛,方便携带,农耕年代的一般农家,谁家有几顶席帽夹子,也需好好珍爱。实在用不着戴的时令,就仔细地挂在干净通风的堂屋梁头下或大门楼子里墙上。由于常年使用,风吹雨淋,席夹子由鲜亮的金黄色,慢慢变暗,变灰,变褐,变成泥土的颜色;也有的使用过于频繁时间过久,不仅颜色变土,帽边沿也脱落掉,有的用旧布包补一下继续用;有的席篾子粉化折断,剩下头顶黝黑帽箍上短短的帽渣子,和帽箍上的脑油味,实在不值得补了,依然舍不得丢弃,若是再戴,真是破帽遮不住颜了,那就随手搭鸡窝上或者盖坛坛罐罐上了。

也偶有看见人戴竹篾子帽、大檐草帽的,那是北方农村比较稀罕的物件,我都试戴过。竹编的帽子显得材质上了点档次,但是戴上去有点沉,压得头皮不得劲。草帽虽然显得洋气,而且用红漆画上标语字样的,有时代感,但又太轻,没有里层的头箍,戴上去贴头皮,不调节空气,而且遮风挡雨效果不好。而苇蔑编的席帽夹子呢,就地取材,细篾宽边,疏密有致,结构科学合理, 圆线直线弧线相结合 ,尖顶方边,大方美观,戴起来比较舒服。

席帽夹子一般是按照大人的尺寸编制的,没有专供小孩戴的。农忙时节,小孩要给下地干活的家人送水送饭。烈日下小孩也需戴上一顶席帽夹子,而一旦戴上大人的席帽夹子,就看不见人啦,只看见地上三角顶下两条腿的影子。我个子矮头也小,头上晃荡个大席帽夹子,一只胳膊挎着盛饭的篮子,另一手提着水壶,光着脚丫,跑二三里地,把饭送到地边。哥哥姐姐们看见了笑着喊:“小人龟”来啦,“小人龟”来送饭啦!我听不懂,反正完成任务了事。

送饭回来路上,夕阳西下,不怕晒了,不妨从头上取下席帽夹子来,盖到脸前,迎着风一边跑,一边透过席帽夹子苇篾缝看红番茄似的太阳,光斑闪耀着透进席帽夹子营造的小小密室,细密的菱形苇篾缝把它们变成碎宝石的彩色,迷离了我的幻梦。

如今新农村农具花样翻新,席帽夹子的时代结束了,各色各样的帽子下了地。我依然怀念戴席帽夹子的感觉,还有谁会这苇编的老手艺,谁家还存有这芦苇编制的老物件,也是极具年代感的纪念品啊。

收割苇子之无奈

一领质量较高的芦苇席,一顶精致的席帽夹子,除了来自于好手艺,还得来源于好材料,那就是收割质量高的芦苇。适时收割是保证芦苇质量的关键。早了不行,芦苇水分大,堆放发霉。太晚了也不行,过于干燥,容易引发火灾。割苇子的时节一般从霜降开始,芦苇叶片干枯,茎杆成熟变干变硬,苇缨成为白色,即可收获。

先生幼时家住湖沿村庄,靠湖生靠湖长,熟悉芦苇,常给我聊起割苇子的亲历。秋冬季节,湿地干了,趁还没结冰,是割苇子的最好时间段,湖岸生活的老少们都忙活收获芦苇卖钱。那年先生还是中学生,初冬的凌晨,与父亲带了午饭,划船出发割苇子。船过大湖至大捐,到台子停船栓结实,然后下地割苇子。刚收割的苇子还是有一定的水分,一捆苇个子还是非常沉的。书生小伙没经验,每割一捆苇子,就扛一捆去装船。地面苇茬子很锋利,还有各种丛生的杂草,穿着胶鞋,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不小心就扎破皮。肩上扛着长长的苇个子,摇摇晃晃,不小心就能晃倒在地。费劲摸到船边,把苇个子往船上一撂,船就打了晃转了圈,再使出浑身解数,稳住船头,调整好苇个子的位置,再回去割第二捆,效率就低了。

当时老父亲正值壮年,有力气有技巧,下湖劳作是好手,割苇子扛苇子都不在话下。父亲割好几捆苇子,集中运送上船。他左肩上扛一捆,右臂下再挎一捆,大脚掌踩着硬硬的湖泥上硬硬的苇茬子,一路小跑,到船根停好稳住,根据停船的方向,调整好芦苇个子的方向,然后左肩向前向上一挑,苇个子就稳稳的抛下来摞上去,再转身右臂向前向上一抬,又抛下来摞上一捆。然后再蹚回芦苇地继续收割。就这样往返好多趟,每一趟都像蹚雷区,一天下来就只能收割一船苇子。

眼看太阳落山,爷儿俩背着夕阳,满载着一船希望,撑船来到家附近的三孔桥苇子市场 ,早就有收苇子的贩子在桥头等候啦。一会就卸了船,算了帐拿了钱,回家交给娘攒起来,留作年后交兄妹四人的学费。

虽说靠湖吃湖,是大自然的赐予,靠割苇子养家糊口也不容易。若价格合适,割了苇子卖的快,心情也好。若是行市不好,就只落个白挨累。有一年冬天,小雪的天气,芦苇荡的泥踩下去,凉气穿过鞋底透到脚心再凉到小腿。先生与父亲顶风冒雪费了好大劲把一船苇子运回来,以为如往常一样可以轻松卖出去。不料商贩并不体恤割苇子的艰辛,把价格压得很低很低。父子俩见状,赌气不卖了,直接划船回家。一船苇子,一捆一捆再扛到岸边家院子外,竖到墙根围了一圈。

那时候,大湖沿岸家家户户也都有类似情况,也是围成了苇子墙。长长的湖岸,芦花墙头蜿蜒,非常壮观。若有心情看看,还是很美的。但那是美丽还是灾难,往往就差一个条件,若是晴天干地,一个烟头就容易引起一场大火灾啊。好在天黑时分,小雪下紧了,雪染白了湖岸地面 ,也染白了苇子墙,分不出是芦花还是雪花啦。在那困难时期,人们手里没钱心里为难,哪有心事赏那雪花墙或是芦花墙,一切美丽都是人类在美好时刻赋予外物的美好想象罢了。

朴素之中蕴含美

尽享芦苇之美,是青年时代参加工作之后,有机会到湖边游览或者路过,才得以把幼时在家院子见过的干芦苇,与这生长着的鲜活芦苇对上号。通过观察研究,渐渐对芦苇的一生有所了解,也开始欣赏芦苇一生朴素的美。

芦苇是多年生禾本,生于水畔,装点浅滩。

芦苇的美,源于它的根。芦苇地下有发达的匍匐根状茎,在自然生境中主要以根状茎繁殖,根状茎生命力非常强,遇到适宜的条件可以迅速的长出新枝进行繁殖。从拔节生绿,到吐花飞絮,历经春、夏、秋,冬季进入枯叶期。

四月春暖,芦苇发芽,嫩绿的芦笋冒出,再慢慢长出鲜绿柔碧的叶杆,犹如微湖畔青葱勃发的少年,玉树临风,亮丽迷眼。沉浸在这生机无边的新鲜芦苇氛围,微微闭眼,听风吹苇叶声,听岁月匆匆,听生命的脉动;芦苇的香气随着风的节奏倏忽摇曳,如同淡淡的乡愁,飘进鼻孔,沁入心扉,那是自然的味道,是故乡的味道,是生活的味道。

芦苇夏季长势最旺,通体颜色由浅变深,变成有点发蓝的花青色,显得刚毅而素雅。晴日里,芦苇的青绿和着天空的蓝与云朵的轻盈,倒映在湖面。水面微风吹,苇叶沙沙响,丛间泛起闪闪波浪,庄严坚挺的芦苇又如守护一湖微水的战士,俊逸而挺拔。

芦苇八月进入花期。芦花抽穗含苞未放之时,由于水分较多而下垂,颜色曙红间有嫩绿,都显得油亮水滑,像浴女一缕缕垂下的发丝。芦花初开,呈褐色系,花序饱满圆锥状,分支较多,每个分支生出稠密的小穗,花序并不分明,稍显杂乱,阴雨刮风的天气里,像失落人凌乱的散发;晴空艳阳里,又真有点像芦花鸡花色朴素的羽衣。

深秋,芦花绽放。随着水分渐失,杆梢渐轻,原先低垂的芦花也高昂地抬起了头。晨曦中,水色苍茫,花光清远;夕阳下,身披霞光的芦花丛,似不负韶华的青春生命燃起火热的鲜血。金风催熟,芦苇成熟了的种子,会离开母体,随风散去,去传播它强大的水生家族基因,完成它生殖繁衍的使命。

寒冬意浓,蓬软缥缈的芦花渲染了水畔,如一幅浅赭如烟的工笔画,引微山湖流域的摄影爱好者们纷纷奔来撷取精妙的镜头,把这天地造化的美妙瞬间幻化为永恒。若是能偶遇一场芦花飞雪,那将是冬日最不可错过的浪漫。冬晨漫步湿地湖畔,纷扬的芦花纷扬的雪,一抹淡棕绢纱,笼着一层清白水光浅雾,若浮若止。冬雪再逢月圆之夜,若有雅兴临湖赏苇,那将更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盛宴。微湖赤子们,无不沉浸在这潋滟空灵静谧纯净的秘境。此刻,谁能说芦苇不是能养浩然之气的君子呢。

美好在于发现和挖掘。冬日偶在微湖湿地公园骑行,发现路边躺着一截粗大的芦根,看着快干死了挺可惜,便带回家 ,在花缸里浸泡几天后,埋到屋后绿化带的浅塘下。第二年春天,芦根果然发芽,冒出了芦笋,长出了苇叶。初始是细小的枝叶,初夏雨后竟然发了两根粗壮的苇杆,且越长越高了。秋冬,收割了它们,把芦花插到花瓶里,用苇杆编制了一个小小的茶席 每在小憩啜饮之际,便可以享受一番这小小芦苇留下的清丽和清香。在这奔波半生之后依然劳碌的知天命之年,在这物质丰盈的年代,偶有喘息之机,便要营造一番自我陶醉版的精神世界。至此这一截芦根带来的一岁一枯荣,便成为点缀我家院落和厅堂的一道野趣逸风。

芦苇丛中钓鱼乐

芦苇丛中诸多野趣,其中钓鱼摸虾是首选。钓点的选择很多,有密集芦苇丛的岸边沿处,有芦苇丛中深坑或中间明水处,有湿地密集苇丛的缝隙间。初学钓鱼者往往着迷,不但拼钓技,更拼装备,拼体力,拼耐力,只要出去了,吃喝都不在乎,心全在钓鱼上了。

真正的钓者,钓鱼不是目的,而是人在找寻生活的平静,感受生命的温度。高境界的芦丛钓者所钓的也不是鱼,而是心。心如微湖水,波平微澜,心如这芦苇,宁静而充满生机。

一冬日,到湿地观看垂钓,恰逢落雪,忽有感而发小诗一首:

簌簌纷纷,薄冰落絮,倏忽幻灭。望一水苍茫,丛苇隐约;又着银裳,芦花浅赭。孤舟浅岸,矶石隰泽,横卧残荷听静雪。寻竖篙,拨楫堪独坐,箬笠青蓑。轻执长竿垂丝,饵香坠悬闲钩抛却。诱狡黠鱼儿,匿藏深彻;馨食微颤,疾游漪波。重归初寂,生命共享,岂在意蟹虾鳌鳖。慢品味,幸鱼儿挣脱,瞬间喜悦。

是啊,生命没有卑微与高贵,天地间每一个细微的生命都在努力地生存。微湖苇与丛中鱼,这般朴素的生命,均在享受着生命的韵律,同时营造了微湖人生活的宁静与祥和。这是微湖钓者从中领略到的生活真谛,也是微山湖人对一切生命的一份敬畏和感恩。

芦苇荡中鸟趣多

微山湖芦苇荡中还潜藏着万般鸟趣,大面积的芦苇荡支撑起飞走游弋的精灵们最自由安逸的水陆空。大湖是舞台,芦苇丛丛是一道道五线谱,鱼鸭鸟蟹自由自在其间,是跳动的音符,是舞者,也是歌手。水鸟们轻轻拨开水面的宁静,歌声唤醒沉睡的水草。伴舞的是草丛中欢快穿梭的游鱼。这是一曲生机盎然的赞歌,是微湖苇丛悠然与和谐的象征。

微山湖芦苇荡是迁徙水禽重要的越冬栖息地。据资料介绍,目前微山湖鸟类达到290多种,其中国家一级、二级重点保护鸟类主要有大鸨、大天鹅、灰鹤、白枕鹤、鸳鸯等二十多种,白鹭、野鸭、鱼鹳、百灵等有记录的276种珍稀鸟类散布其中。水雉、白枕鹤、东方白鹳等珍稀鸟类曾绝迹多年,如今重现;被誉为“鸟中大熊猫”的震旦鸦雀和全球极危物种青头潜鸭,还在此大量繁衍生息着。

芦苇荡,鸟天堂,陶冶了湖区人民的情操,给湖区人民的精神生活增添无限的生机和乐趣。爱鸟护鸟,成了微山湖人根深蒂固的理念。在大湖湿地,常年有摄影爱好者们,架着相机端着镜头,观察鸟的栖居,捕捉鸟的动态。为了不惊吓到鸟儿们,有人头上顶着荷叶做伪装,有人长时间潜伏在芦苇丛中,他们成了拍鸟迷爱鸟迷。这些爱心鸟迷们长期守候观察,发现了天鹅、白琵鹭、苍鹭、青头潜鸭、红头潜鸭、赤麻鸭、针尾鸭、花脸鸭、斑嘴鸭、绿头鸭、白眉鸭、大雁、鸬鹚以及各种鹬鸟等。这些可爱的精灵,名目繁多,数量成百上千,在芦苇荡水陆空舞动着万种风情,是微山湖良好生态的有力见证者和享受者。

芦苇荡里有一种土生土长的苇鸟,学名苇莺,俗称苇喳子,微山湖人最熟悉。苇喳子毛色酷似枯黄的芦苇,鸣叫起来发出“嘟嘟喳喳”的音韵。它体型纤长,体小若麻雀,嘴细尖,性活跃,垒窝苇杆上。苇喳子一刻不停地在芦苇叶茎间穿飞跳跃,寻捕昆虫,引吭高歌。它们还常常在芦苇丛中抓着苇杆雌雄对唱,互诉衷肠,所以人送外号“微山湖中爱情鸟”。还有学者认为苇莺就是《诗经.关雎》里“在河之洲”的“关关雎鸠”。我觉挺妙,因为不管雎鸠是不是苇莺,这一提法,赋予了苇莺以亘古的爱情赞歌,给这微水芦苇荡又增一份浓郁的古风雅韵。

微山湖芦苇荡栖息着的候鸟白鹭自古出名。白鹭鸟通体羽色纯白,飞翔时动势优美,栖止时神态从容,令人赞赏。《诗经·周颂·振鹭》有描写:“振鹭于飞,于彼西雍。我客戾止,亦有斯容。在彼无恶,在此无斁。庶几夙夜,以永终誉”。诗歌以振鹭起兴,赞颂的是逸居宋国仁贤高尚的微子。作为被周所灭的殷商之后,微子进京朝周助祭,身穿的礼服依然是本族崇尚的白色。微子雍容雅步,气度不卑不绥,如商周人所喜爱的白鹭一般,得到周王朝野盛大礼遇。以白鹭喻微子,赋予微子以外在仪表的美好与内在精神的高洁完美统一的象征,也给予白鹭以崇高的历史人文地位。我们微山湖得名于微子,这栖息着地位举足轻重之白鹭鸟的微山湖芦苇,岂不是也承载了一份悠悠厚重的历史人文底蕴吗。

芦苇妙用皆为宝

鱼鸟之乐源于一湖好水,好水之功源于一湖芦苇。由于芦苇的叶、茎、根状茎都具有通气组织,可以说是中通外直,所以绿化水面净化水质功能极强。微山湖大面积的芦苇荡调节了湖区气候,涵养了水源,形成良好的湿地生态环境。因此微山湖区的空气好,水也好。好的空气,好的水,就是微山湖人民珍贵的好资源啊。也因之,微山湖芦苇以朴素渺小之躯,搭建起湖区鸟的天,也滋养了湖区人代代生息繁衍。

之前以为芦苇太普通了,如今方知世间的每一份普通里都蕴藏着一份独特的奇妙,因苍穹造物,本身就是一份神秘和奥妙。因芦苇全身都是宝,这野生趣长的芦苇,终能与人间的万般美好邂逅。

芦苇的根笋茎叶花均可入药,芦笋可做美食,茎杆历来是造纸的好原料。古时还用芦苇空茎制造乐器芦笛,它茎秆内部一层薄薄的纤维组织,制成笛膜,放在竹笛里,使得竹笛的声音有了清韵悠远的天籁之音。

芦花还可以做鞋子。芦花做的鞋子叫“茅窝”, 记忆中,那是冬天乡亲们脚下的过冬神器。下雪的时候,我和伙伴们穿着茅窝去上学,路上蹚水捈雪可以防水防滑,那可是早期的雪地靴。只是在那个穿茅窝的年月,家家穷得没有袜子穿,光脚穿上新打的茅窝,脚后跟常常磨淌血,心细的母亲找块旧布帮缝上茅窝的后跟沿,让皮肤和芦花粗糙的纤维隔开,才得以继续“享用”。

芦苇叶还可以包粽子。我们端午节吃的粽子,是中华传统文化的象征,粽叶就用芦苇叶最好。粽香飘逸唇齿之间,一苇芦叶传颂着世代国人对于屈子精神最质朴的敬意。

芦苇野草也风雅

“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是十七世纪法国物理学家、哲学家、散文家帕斯卡在哲思语录里的名言。在他看来,人就像芦苇一样脆弱,但因有思想而伟大。是的,相比起来,芦苇本身是脆弱的,但是芦苇默默矗立在河边,是其自身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和生长特性以及对人类的种种美好功用,使人赋予它诸多美好的寓意和象征,诸如朴实、坚韧、相思、坚定、顽强的生命力等等,鼓励着人们敢于战胜逆境和困难。

芦苇承载的历史人文故事传说也不少。

有一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宗教故事。讲的是达摩和梁武帝对话后离去,梁武帝先是尴尬后又悔悟,马上派人追赶,意欲供养。追至江边,达摩折了一根芦苇投入江中,芦苇化作一叶扁舟,达摩飘然过江。至今江北六合的长芦镇有"长芦寺"遗址,长芦禅寺内的一苇堂,就是为纪念达摩渡江后参拜长芦寺而建的。祖师渡过长江到底是立在一根芦苇上还是一束芦苇上,不管考证结论如何,这芦苇身披的宗教神秘色彩是涂抹不去的了。

《诗经·河广》里有“谁谓河广?一苇杭之”的描写。讲的是在卫国与宋国之间,横亘着壮阔无涯的黄河,一位思乡游子欲归不得,心情迫切,发出“谁谓河广?”之问,而后做出傲世旷古的自答“一苇杭之!”这“一苇”之夸张,不也是芦苇启发给诗人的惊天想象吗?因着这份不屈不挠的存在,芦苇这高大的野草也风雅起来。

临水而居是人类的生存智慧,芦苇也是临水而生的智慧草,伴随人类从原始的童年一步步发展至新时代。青青芦苇,在河湖岸边站立成绿色的卫士,守护着一片水域,守护着微山湖人的母亲湖。神秘的芦苇荡,也给人献上浑身的功用,甚至抗倭杀敌,立下汗马功劳。

我们微山湖是著名的现代革命斗争纪念地。抗日战争时期 “微湖大队”“运河支队”“铁道游击队”等革命武装以微山湖为根据地 ,出没在千顷芦苇荡里,同日、伪军展开了顽强的斗争。英勇的湖畔人民群众,利用水乡特点,在芦苇荡巧摆鱼钩阵鸭枪阵等等,配合主力部队歼灭了敌人,解放了微山岛。我们的湖上交通线,利用芦苇荡的掩护,护送过往干部,作出了贡献,创造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业绩。微湖芦苇,在微湖人民心中,便也成为了革命的草英雄的草劳苦功高的草。

芦苇也是文艺草,因芦苇形象常常出现在文艺作品里。

古来以芦苇为题材的诗词佳句颇多。诸如山长不见秋城色,日暮蒹葭空水云(《巴陵送李十二.王昌龄);“夹岸复连沙,枝枝摇浪花。月明浑似雪,无处认渔家”(《芦花》唐.雍裕之);“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江村晚眺》南宋. 戴复古)。

在中国花鸟画里,无论工笔还是写意,芦苇常常担任主角,因其天然色彩雅致,形状优美,枝叶穿插有序不呆板,杆叶花的骨力柔韧相结合,达到画面层次丰厚的效果。在先生的写意山水画作品中,也常常用芦苇叶作点景,用以衬托出壮丽山河的柔美细节,增加点、线、面画面元素的丰富感,也体现出作品粗犷中蕴含细腻的笔法,更是渗透了画家对故园泽国水乡那份深厚真挚入骨的情感。

青青故乡苇  情深微湖人

少时不识微湖美,今日识得鬂已白。深谙微山湖无尽之美的人,也只能是深爱着微山湖的真正微山湖人。

微山湖水孕育出多少可亲可爱可敬值得骄傲的微山湖儿女,无论是忠实坚守在大湖母亲身边者,还是奔走漂泊异地者,虽以脆弱之躯,都因之高尚的德行,或炽热的情怀,或深邃的思想,或精湛的才艺,或勤苦的劳作,或阳光的生命态度,在不同行业,以不同方式,对国家、对社会、对家乡的发展倾情付出着奉献着,赢得了尊重推崇和效仿。

最美微湖人,最美微湖苇,无论站立在哪里,根都深深扎在故乡微湖这方热土,心都牢牢系在故土微湖之水畔。“蒹葭者,芦苇也,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思绪无限,恍惚飘摇,而牵挂于根。根者,情也。相思莫不如是。这是古人之叹思。

今饮一瓢微湖水,吹一阵微湖风,一支青青芦苇,安然伫立水岸,临悠悠微湖,静赏一湖纯美,领略一湖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