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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玉霞 | 立春那天

来源:本站    作者:柴玉霞    时间:2024-02-20      分享到:


立春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应该是个好兆头。那天,栩栩如生的雪人堆得到处是,小雪鸭子在围栏、窗台随处可见,看得出人们对雪超乎寻常的喜爱,许是也参入是对好运的期盼。可我却在这天生病输液。

感冒来回反复,起初没有重视,后来引发了肺炎鼻炎,头疼的想撞墙。自打阳了之后,原本不严重的鼻炎,现在变本加厉的折磨着我。我是很怕输液的,这下没办法了。不是怕疼,而是手上的血管实在难找。别人青紫色的血管清晰的凸现在手背上,我的却是像毛细血管,都长到肉里面,能看得见的一条,早已经伤痕累累。每次都把护士难为的不行,遇到手上活好的是我的造化。

那天,气温出奇的寒冷。橙色预警,黄色预警不停播报,加大我出门的顾虑,很是打怯。前天下的雪,依然还在,从窗子望去,楼房、马路到处呈现着斑斑点点的白,像一头正在进食的奶牛,路上的车辆如饲料般,缓慢地在它得的肠胃里蠕动着。我将自己从头武装到脚。穿了靴子,戴了帽子,双层口罩,还在脖子上系了一条暖和的羊毛围巾,厚厚的羽绒服,我仔细的将拉链自下至上拉严实,又将羽绒服的帽子戴好,勒了一下帽带子,带子刚好压在下巴底下的两层口罩上。臃肿的像个粽子。来到楼下,小区里的车辆,像一堆堆破烂的棉絮,张牙舞爪的横在那里。地上有一条门卫扫出的路,但依然很滑。我从电动车框里拿起头盔戴在头上,这下头就像焊接上的,根本无法转动,只能凭感觉,慢慢的骑行。好在离医院不远。我穿的多,已经感觉不到外面的冷,仅仅觉得鼻子间凉飕飕的。马路上倒比小区的路好些。

来到机关医院二楼的输液室,人不多。下午的原因吧。输液室里一共有五个人输液,一个陪护。靠在东墙坐着的两个女士,边输液边聊天,很熟的样子。其中一个穿着不是很讲究,红花棉袄没系扣子,露出里面的绿毛衣,看上去应该是退休后在家很久了。另一个穿着比较讲究,深咖色的长羽绒服,上面坠着不对称的口袋,做工精致时尚,里面穿一件浅灰色毛衣,下穿一条合体垂感很强的乳白色裤子,一双浅咖色的短靴,透着一股子干练。她俩聊得可热乎那,还不停的用仅能动的一只手比划着。紧挨着她们南侧坐着的是一对母女,母亲在输液,女儿陪护。后来知道老人已经93岁了,脑子灵光的很。母女俩一直在说着,女儿很孝顺,一会給母亲弄一下腰部的靠垫,一会给她盖一下腿上的褥子。在对面西墙座椅上的是两位男士。一个穿制服,应该是公安系统的,看年纪应该也已经退休了,另一个脸上肉比较多,看上去年轻壮实,他俩正侧头聊着。我把包放在西墙北侧的座椅上,将自己松绑。坐下后拿出水杯喝着水,等待护士来。室内的人都戴着口罩,但一点都没有影响交谈,气氛很融洽。  

这时听到那两个聊得正热的女人,说起了孩子回家过年的事。花棉袄说:我儿子票都已经买好了,说后天到家。然后她又压低声音,往对方耳朵边凑了一下神秘地说:带女朋友一起回来。她的脸上透露出难掩的喜悦。

真的,太好了,到时候一起去我家玩,我也看看你未来的儿媳妇,帮你把把关。穿深咖色衣服的女人,高兴地轻拍着对方的胳膊说。然后她又说:真替你高兴,我儿子还不知道啥时候那?

你儿子小,随你,那么优秀,还怕找不上媳妇。回来了吗?花棉袄问。

明天晚上到家,我今天输完就不输了,在家准备过年,做好吃的。

我也是,明天也不输了。今年得好好准备一下。

两人有说有笑。这时护士給花棉袄拔针。拔完针的她还不舍得走,用一只手按着胶带,继续说着:你说,我得给她多少钱的红包,一万行不?

你自己拿主意,心意到了就行。快走吧,回去休息下,准备迎新年,迎接儿媳吧!

坐累了的花棉袄终于站起来,准备走的样子,可嘴巴实在是热情,不舍的走,俩人站着又聊了一会子。

后来才知道这个穿深咖色衣服的女士,在一个学校的管理层。她说话语速快,充满热情,很健谈,将这个病室的气氛搞得很活跃。花棉袄走后,她就和身边的老太太聊天,一会夸老太太真福气,女儿真孝顺。一会又说老太太保养得好,年轻时一定是很漂亮,喜得老人合不拢嘴。她和室内的人们随意的聊着,和那位公安系统的老同志,说起了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个人,立刻就朋友般的熟络起来。她也和脸上肉多的男士说着一些学校的事,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老师,真不像,这么壮的体格应该是个体育老师吧!她说听我的口音不是本地的,说我一定是济南的。我笑着说:不是,东营。

我是第一次在这里输液,感觉很特别。以前在其他医院输液谁都不和说话,彼此怕交叉传染,巴不得输完快点离开。

当护士给我挂上吊瓶时,外面已经飘起了雪。透过窗子,我看到外面鹅毛般的大雪,赶年集般,你拥我挤地落下。雪花真大,就斜斜的飘着。我有些忘情的看着,要是没有输液,我一定要在外面走走,让雪花贴在唇边,落在眼睛上,挂在睫毛上,化成泪珠,我一定会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自己的脚印,让春雪记得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个我。今年的雪特别多,也都特别大,好多年没有下过这样的雪了。这时,我看到在落雪中有一只麻雀飞来,在输液室的窗前转了一圈又飞走了,像是在寻找什么,无果后,消失在在鹅毛般的落雪中。飞远的鸟,也渐渐变成了雪花,一朵黑色的雪花。

窗外的美景和室内暖融融的聊天,让我的心情渐渐从病痛的烦躁中好起来,也加入到她们的聊天中,很快就熟络起来,感觉这不像是输液,而是一场没有酒宴的聚会。

那位九十三岁的老太太,也许是累了,要站起来走走,吓得她女儿赶紧扶她,她甩开了女儿的手,说自己的腿麻了,要动动,那语气很威严。她的女儿很顺从她。旁边的女老师,立刻放出了科目三的音乐,老人的腿还真踏着节奏动起来了。老人的乐观、坦然的心态让大家赞叹,都对她竖起拇指。老人很利索,思路很清晰。相信她年轻时一定是要强干练的人。后来才知道,老人把房子给了孙子,钱卡都给了女儿。刚坐下的老太太叮嘱女儿:今年要给我孙子一千元,重孙子一千元,重孙女一千元。

行,行,听您的,没问题,我早早给您准备好。她女儿笑着说。

老太太又说:明天就再输一天,不输了,吃药就行。他们也都该回来了,好久没有见了,你勤打电话问问。老人渴盼儿孙团聚的喜悦,像欢快的河水,在纵横的皱纹里流淌。

女儿焦急的说,不行您的烧还没有退。

老太太坚决的说,不输了,吃药就行,过完年再输。女儿拿她没法,只好任由她。

负责我们这个病室的护士,人长得漂亮,脾气性格也好,认真谦虚,扎针、换药瓶、拔针,脸上一直挂着笑,漂亮又可爱,大家都说她是最美护士。开始还以为她没结婚,一问才知孩子都上一年级了。护士忙完,就坐下来和大家聊天。大家七嘴八舌,好不热闹。只有那位男老师,话少,安静,一直面带微笑的听着。   

这时护士冲他一笑说:俺儿子不愿意读书咋办?有时为了读课文都愁的哭,他哭我也哭。有啥好法呗?

男老师很优雅的笑了笑说:看来识字量少得原因,孩子小可塑性强,和他做识字游戏,加大他的识字量,别着急。

男老师的话也引起我的兴趣,就问:您教什么?他说教语文。

一说到孩子的学习,其他人都停止了交谈,老师的话总是很有权威的,在什么场合都让人产生敬意。公安系统的老同志,也向他请教带小孙子孩子的难点、困惑点。我也问了几个在带小孙子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他都笑眯眯的作答。真好!要不是吊瓶输完,我还会和他多聊一会。

临走时,刚刚认识的人们似乎都成了老朋友,互道着新年快乐!

我走出院门时,雪已经停了,到处白皑皑的,真美,汽车上的烂棉絮不见了,变成了一个个洁白的俄罗斯大列巴,排列在马路边。勤快的门卫已经将大门口扫出来一条路。烂棉絮好像跑到马路上了,被汽车嫌弃的甩过来甩过去。骑电动车要比来时困难许多。我骑得的很慢,很小心,两只脚不敢放在踏板上,就在两边支着,只离开地面一点点。抬头望去,我心里一喜,差点笑出来,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这样,凡是骑电动车的,都将两只脚伸在外面,像极了企鹅的小翅膀,都离地面很低。空中里偶尔会有一两片雪花,附在脸上,冰冰凉凉的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