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

八年前暖春一天晚上，村里放任务电影，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内容，长沙来的人，偌大广场上，亦军带着学生陪三四百老年人观看。附近的年青人在打球唱歌，村书记招呼都不来。两小时把毛主席纪录片放完，发放毛主席像和像章，老年们激动地接过去。亦军站起，情不自禁唱《东方红》，与老人们牵手相叙火红年代。

 陌生

亦军将七千册藏书中有关马恩列斯毛的著作找出来，特别把毛选毛文集年谱传记摆放在客厅架几最醒目东侧。把有关他们的研究论著单独置于书桌。一次，当大学系主任的同学胡方彬前来坐客，没想到……亦军，看看《鬼谷子》《厚黑学》《狼道》《卡内基》能学聪明，看这……咋？不合时宜了！

亦军仿佛不识对方。

临终未见

玉刚从昏迷中醒来，目视一圈，四个儿女中唯不见他最疼的大闺女。喃喃道，那年大雪夜，我把家里仅有的十五块钱搁到靴里踏着雪给你送去过年，过桥遇见劫路的，没翻到钱挨了一顿打，骂我穷种，第二年你们躲计划生育，撂下三个女孩给俺。受诛连俺的屋被扒一间。那时你有……别说了，她嫌你脏憨。

临终没见。

一家人，憨！

玉田刚副县退休，这心脏病好犯，干脆做个支架算了，挣几年钱给三儿，三儿从小婴儿瘫，靠维修家电为生，如今生意清淡，儿媳又是个瘸子不能挣钱只靠种地，日子紧巴。顾他要紧。俩哥没意见。

玉田去医院动手术，大儿鉴了字。可没等下手术台人没救了。医院通知把人拉走。仨儿没闹老实依行。村人说一家人憨。

单挑

牌桌上高山突然出手，将庆飞手中的扑克夺过扔到窗外，又接着朝其脸左右开弓。庆飞每场必赢，是公认的老大，又是庄上的刺头，谁敢惹他？高山是独门外姓，敦实严肃，今天怎戳了蚂蜂窝？

庆飞，我早看你不顺眼，我不怕你！今儿你故意作弊，俩k怎么回事？

说着，他抽弹簧刀在上边横在脖子上，下边足踢其腰。

惩恶

小混混祸害欺人惯了。八七年秋有卖水果的老头进村，他与人把地排车上的苹果桃砸了个稀烂，又翻走老头身上的钱，老头哭着走了。同一天扬言：伙家们，手痒了去学校揍个人去！随即去了联中，偷走了几辆自行车，又把上体育课的几个学生打了一顿，这两件事高山都知道。

一天高山堵住他一顿暴揍，问，改了啵？

你又能怎么办？

李玉图又喝醉了酒。老婆子絮叨着，你都八十的人了，儿孙们过好过歹是他们的事，没地又不光咱。老婆子咱的儿们没本事得靠地吃饭，可他们上哪要地？上边一再说三十年不动都两个三十年了，你跟王法争啥？他们不都去外边打工了么？唉，你看他们有一家混出来的么？最终还得靠地，都是土命。你又能怎么办……

再闹抓起来

八十岁的李玉图想不通，只有他与老伴三个儿子和大儿二儿媳妇有地，三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乃至重孙九口人都没地，从八二年分地至今只添人不添地，为啥不给地？后代咋活？去镇里去反映没音，今年春节后老头头一次坐公交换车去了县政府，门口警卫说啥不让进，他不依不饶说让县长给个说法。警卫说再闹抓起来！

炳福轶事

炳福及其父、祖三代都受穷，三代人都给地主玉琼扛长工。父亲得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拉着炳福的手说，孩子，你忘了翠环吧。重新找个人成家。翠环是玉琼的女儿，水灵聪明，亭亭玉立，偏偏喜欢上了长工。玉琼发现端倪，将之远嫁给一个济南府的国军师长做三姨太，后随军来济宁偷跑见炳福。叫丈夫知道了，活活被打死，同时捉拿炳福。炳福逃亡去了东北。之后，家乡解放，炳福也千辛万苦将赚到的钱带身上回家准备盖房子。此时土改时玉琼浮财分给穷人，玉琼觉得炳福人厚道重情，觉得自己当初应成全他们。为表歉咎，特把上好的两间作库房的南屋留给炳福。炳福又造了一间灶房，拉了墙头院墙，盖了一担一挑的大门。有了一出象样的院，说媒的人也三天两头地偎上门。炳福始终怀念翠环，发誓不婚，这感动了玉琼。即便玉琼夫妇准备将二女嫁他他都不肯，直到玉琼年过六十，将认炳福为义子之念说出，炳福却欣然，为此，炳福半途上成为地主羔子，但他并不在乎。有人说他喝了地主的迷魂汤当众说玉琼是地主中的好人。有人就说他什么雇农，早忘本了，自己受剥削却认地主为义父，咳，这到底不是咱老李家的纯爷门。可大多数人山庄人也觉得玉琼没什么不好，故之后许多叫地富们干的重活还有扫街都是炳福都不叫玉琼干，他替而代之。因为这人们背地里就说炳福憨得够炝。更让人不解的是，他在山地一角为翠环埋了一个衣冠冢。这是玉琼临终前把大女儿从前的衣裳拿出来，对炳福说，她娘死前叫我给你，睹物思人，你真的对翠环好，我没后人，你是见证的人，你们三代人是我们家的长工，风里雨里拼命干，创的家业有你们的功劳。炳福把衣冠埋进坟墓。年节里炳福总拿出长长的烟竿儿，滋滋抽着，在坟前坐下长长地念叨心上人。玉琼看在眼里很是欣慰，他终于放心阖眼走了，炳福挑幡摔盆发丧了老头，人们后来说炳福人仁义着哩！时间一长，大队里觉得老头身世正直而凄苦，谁也没再把他当作地主看待，将他列为五保户并委以重任，让他看养鱼的坑塘。从此后，一年四季里坑北沿的一间小砖屋门前，老人孩子便围在他身边，听他讲许多异闻趣事，当然还有叫人落泪的他与翠环的故事。

子涵考编

亦军让吕淑光坐下，递给他一杯茶。″别泄气，让女儿坚定信心。考，都考了四年了，我不信比登天还难。″"咳，年年笔试都笫一，为什么面试通不过？″"李老师，咱没背景没银子，我一个同学刚毕业人家凭他父亲跟分管教育的副市长是仁兄弟的关系，一张条子就当了高中老师……″″子涵，不正之风咱左右不了，但我相信主流还是好的。你明年换一地区考考，只要有真才实学，你一定会有出头之日。″子涵坚定地点点头。亦军再次给淑光鼓励。″有这四年的私立高中的实践，子涵己评为了市级教学能手，又在核心期刊发表了几篇人文地理论文，孩子应该被伯乐发现的。″淑光的眼里闪着光泽。第二年，子涵报考了青岛的教师编，笔试仍名列前茅，到面试时，二十多分钟说课，四十五分钟讲述世界大气环流，征服了师生，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当场拍板录用，子涵终于扬眉吐气。亦军是除子涵父母获知喜讯的笫三人。亦军立时发短信祝贺：功夫不负有心人伯乐恰逢有知音

 庆环

在山庄，人都夸羡庆环是有眼光的人，尤其是在广场遛弯后又晒太阳的老头，扯着一个因由掰手指头数落开，人家庆环在分地时，借了钱买断了队里的手扶拖拉机，后来靠它耕了二年地，后来卖掉换了拖拉机跑运输，彻天没闲着，白天拉石子夜里送沙土，攒了几年钱，咱庄上头一个在城里四万多就买了楼。再后来办猪厂摊上好行市，十来万又在城买了两套房，以后人家就指望房子发财了，三套房只留一套，另两套卖了二百万，有了钱舍得花让孩子上名校，他家的老二考大学，请北京来的老师一对一辅导，一小时那可是上千块。真还别说，老二考上了清华。对对，那小子厉害呢，听说博士毕业后去了一家飞机厂，年薪上千万。庆环不沾他儿的光，率先干上了光伏发电。咱镇上各村上这个项目都是他张罗的。咳咳，这小子从前闷闷的，不说不笑，只知他好鼓捣个机子机械的，想不到人家一个社员混得这么大发。大家数数，谁谁有眼光吹牛逼，得了吧，照着人家提鞋都嫌手指头粗。老头中有山庄的一退休干部人们都喊他老方，从小住姥娘家插户，人缘好，大队里推荐他揣上了粮本本儿，成了吃公家饭的，后来一步步当了小官当大官，退休了说山庄空气好又清净，把老宅子翻修一新长住下了，平时也好跟老家伙们一块儿摆龙门阵，侃三国论隋唐褒岳杨评东西品时事，所以大家最后想叫他做个总结。老方望着大家说道：庆环能成为人物，得益于他有眼光，这眼光来自于他有文化。社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他摸得门清。敢为天下先，啥来钱弄啥，啥重要干啥。别忘了人家可是书香世家，他爷爷他爹他本人都是读书人！只是他更识时务有经济头脑。咱们这些老家伙得向人家看齐哩！正当老方说得起劲时，电话响了，老方接听后，乐得开了花，他笑眯眯地对大家一挥手：知道谁打的电话啵？庆环哪，大家做好准备，庆环明天在鑫鑫大酒店请山庄六十岁以上老人的客，并给大家发福利。啧啧，看人家，富了不忘乡邻！富而仁义，好好！好！

金刚

金刚在双臂上纹了青龙，整个背上纹的是斑虎，戴着墨镜，染的黄发。在班上常欺凌同学是小菜一碟，不少女孩不敢上学。最近三天他没来，班里异常平静，但周五来到笫一件事便打了女生韩萌，五个指印脸颊上挂着。亦军喊来校长，晚上一块到金刚家家访。其实，金刚根本不想上学，金刚弄来一桌菜，饮酒间他守着爹下跪打脸。″这学我根本没兴趣，俺爹你饶我吧。我去打工就不惹事了。头发不染，纹身去掉。叫我上学，我就叛逆！″″这么小不读书……″″再提读书我就割腕。″说着他从兜里摸出弹簧刀。″小祖宗你别……″他爹脸色变白了。″今儿校长班主任都来了，别再让人家为我不素净。我不上学有啥不好。除了叫人奋斗挣钱找个好对象学校还会啥？我烦，我比听天书还难受，比蹲监还难受，天天死读书，我烦透了。纹身打架喝酒就是我的活。不上学干点事兴许没有了这臭毛病！″″校长，老师，既这么说，就这么办！让他退学吧！″″谢天谢地啦，俺爹！″校长和亦军交换眼色，"好吧，我们可以让金刚退学！″金刚爹说：″从上了初中，他就不想上，是我打他逼他上，他就用惹事来报复家里。我想起一句话，教育不是万能的。他既然不是读书的料，那只好顺其自然。″金刚获得了解放。爹买了礼物叫金刚给韩萌家送去，风波没了。再之后金刚便与亦军常联系，半年后，金刚开了货车，起早贪黑干活，从前的恶习改了，五年后在城里开办了物流，他的手下员工中却有不少当年学习好的考上大学无处就业的初中同学。亦军颇为感慨。教育啊，你到底怎么教育受众？

关照

亦军教过的学生中有一个叫田文龙的，头一年高中都没考上。但后来发展让人刮目相看。大学毕业后，成为P市十大杰出青年及市政协委员，手下有汽車4s店酒店鸿鹏文化传媒及一家电脑培训学校。省城p市房产四套。一次亦军参加八七届学生邀请的同学聚会时听到的信息是，文龙混到这步全托干爹付市长的关照。

损招

三星与庆宇本是亲家。其子女亚军春霞既同村又同学，可婚后不到一年春霞提出离婚。这并不稀奇，有一点让三星受不了，庆宇宣扬亚军是变性人无生育能力。三星气极了，上告他侮辱罪。并让儿子出具了医院生殖正常的证明。亚军又找了对象，一年后三星抱上了孙子，春霞后悔，原是嫌穷离婚才编这理由只是太损！

自尽

西林夫妇抱头痛哭，半月来他们借来了不到三万，岳父把老两口的棺材本都给了。滴水筹在网上挂了十天没筹到一分。村民自愿捐的不到五千。离医院要求的十多万手术费到哪儿去弄呀？情急之下，他们网贷了七万。总算能给儿子动眼瘤手术了。而且还很成功。但七万网贷不到半年，竟滾到百万，无奈三口跳运河自尽。

回家

除夕。后半夜了，庆霖嫂哄孩子们渐渐入睡。小儿子说了梦话，三年了没见爸爸回家过年……庆霖嫂轻轻拍了儿子，也许，你爸会来……

拍拍，敲门声。谁？我！庆霖嫂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打开大门，哎呀，庆霖你怎么来了？

庆霖成了雪人，进屋说，昨天下午坐火车到济宁，没车了，我徒步！

孩子们醒后拥抱一块！

礼不用退

长旗考后，母亲问：考上喽啵？长旗不假思索：哪还用问？于是便为他套被子。父亲问:有把握啵？长旗一本正经：哪还有啥含糊？父亲便决定请客，赶了集摆了席收了礼。到高考分下来怎么也没等来大学入学通知书。毁了，咋落榜了？父母没面子，亲友闹上门求退礼。长旗羞愧说明年考上不用退，复读后果如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