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夷所思

亦军托着下巴盯电脑沉思，枣花端上饭菜，见他没反应似的。咋了？噢，讲给你故事。昨天坐公交车，半路上遇见一个青年，嘴里嘟嚷说，从前中国遍地土匪，见人杀人！一乘客说，你是中国人吗？青年眼瞪对方一会说我下车。眼神凶凶的，司机停下，他下车连说两句话，杀死你们！杀死你们！咋看都像日本人！啊！

苦人

亦军怎么没认出来眼前的海子是他同村的学生。他混得不错，可如今人不到五十，满头白发，皱纹纵横。胡子拉渣，衣衫不整。眼神呆滞。怎么这样？哎，实不相瞒，儿子好好读研，被他的博导逼得跳楼，后得知遗书才知，博导索要儿子成果。老婆癌变卖了房子看病可人财两空。我啥都没了成了苦人。说完默默走开。

拧筋头故事二则

不做第二次

拧筋头本名开元，一辈子认自己的理行事。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正确。尤其在他七十岁上的一件事，那次他因胃疼去p市一家医院。首先做了cT，磁共振检查，到住了院的第二天，医生仍叫他将这两项再做一遍。拧筋头怒气冲冲质问，为啥再作？医院规定！做两次我掏两次钱！不做！转头对儿子说，告他！众人喝彩！

取钱

拧筋头老婆病急需钱，他拿存折去银行，恰巧系统升级，有钱取不出，拧筋头急了。小同志，要是这事摊你身上那是你娘你咋办？电脑没法操作叫我咋办？我可是取救命的线！那我也没法！柜员无奈地摆手。拧筋头火了，大手朝柜台拍去，震得山响。两眼喷火射向拒员，存折我先押这，快给我办！柜员请示头，如愿！

夸口不灵

长明夸下海口跟我的伙家都可以换命，我若有事，一呼百应！三年前他用二十张银行信用卡套现二百万，狂赌猛嫖，银行讨债，把退休老头一辈子炒的十五套房产砸进去。另还有高利贷讨债的，刺龙的一帮凶汉绑架了他妈，而他远逃南疆，电话上斥责伙家，怎不营救老太太？与他们拼命？你还以为是从前啊做梦去吧！

黑三自首

黑三躺在床上，抱头撞墙，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神惊恐万状，爹娘媳妇都站在跟前，无法让他平息。头撞破了，血流于被。他哀求道，菩萨饶我！我不再做恶了。我不该为争沙塘打死人，我不该毒死发妻另寻欢，我不该唆使他人去袭警，我不该串联去抢劫，我不该重金贿赂去买官！全家人烧香拜佛后，黑三自首。

闷棍

明华干计生办主任三年，在城里就买了房先是低调不宣仍在家住。有天晚上村里放电影，他患抑郁症的老婆又开始哆啰，他烦出去看电影，谁知背地里挨了闷棍，趴了近俩月。三年后调为房产土管办主任，这可是争破头的位，几年下来，女儿进了工商所儿子上了曲师大。明华梦里都笑醒。不久在渡口刚上船又遭闷棍。

对话

三菊问娘，俺老婆婆这回住院花了不少钱，咋办？娘说，你憨？叫三个大姑子兑钱！人家外边说……不透气啵？你儿还没媳妇，还没买楼，处处花钱，她那看不好的瞎巴肺病清扔钱，看什么看，还有你也不能全侍候这老不死的，轮，叫他们三个月一轮。人家外人说闲话。外人给你们钱么？小熊妮子，哪有这不开窍的？

疑心病人

她以为男人有外心，觉得一冬打工的钱不到一万，而人家小七则是一万三，而且家来就去找水秀蒸年馍。她怀疑那几千零头给了相好的。就闹就吵，气得水秀要撕她，而男人更叫绝，为证清白喝了农药差一点送命。她以为两个女婿也不是东西逼大闺女倒是红杏出墙。二闺女女婿拍桌子大吼：天下哪见过这样的丈母娘？

庆俊出家

庆俊三十一了，研究生毕业，连找了几家企业，庆俊都碰壁。一听他为公司规划，对方就鄙夷不屑，他认为是受了侮辱。接着退而求其次找了个幼师，不到一年分手，因为他受够了女孩的白眼，天天挂嘴上让他去买房。他没那能力。他一个人租房过活，不跟家里联系，很快朋友不再周济他。半年后，沦落于寺院出家。

拾杨叶

九六年民师工资快拖欠八个月了。亦军连蜂窝煤都买不起。于是决定凑星期天拾柴禾。两口子说干就干，拉起地排车去运河堤，冬天的树林下，趟脚脖子深的杨叶一扫成堆，直接装入用编织袋缝成的大包内。干起活来亦军只穿一件秋衣。一天下来，南屋里堆的杨叶直到屋顶。如此隔三差五没断烧的。一家人熬了一冬。

不该发生的车祸

亦军发完了课本，布置完寒假作业，宣布放假，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但恰恰邻村叫恩路的学生出了事。东西路上同村开拖拉机的许某，开的是空车专门靠向恩路，左躲左挤右躲右挤，最后把孩子逼向了墙根，许某的车头就抵住恩路的上身，而后加大油门撞去，众人再喊无效活活地将人抵撞得血肉模糊。鬼使神差如此！

举丧

姐，咱爹一时半会走不了。公司就给我一星期的假。超过就辞退。都待了十年万一……收入还不错。垂危的老父亲浊泪流着，嘴角蠕动。吃力吐语：凤，我快走了，不拖累。没钱没……法……活。爹不是我不孝，狠心……第二天儿女们发现，老父亲用刀片割腕，流血至死。无奈赶紧发丧，一切从简，庆山挥泪南下……

尽孝

有记者想去采访庆功夫妇，二人婉拒。庆功老丈人从六十多岁脑中风成植物人，他就把老头接到家里侍侯。十八年寒暑易节，雷打不动。庆功媳妇慕云没有工作，兄妹一致同意出钱给她，老头退休金也归她。一下子比上班收入还多。庆功慕云天天给老爷子喂饭擦身擦屎刮尿从没厌烦过。每天看到老人活着就觉得幸福！

丢人

三顺抬不起头来，他一辈子正直老实，从没拿过人家一针一线，这下全村人通过微信都知道了警方通告。说是儿子在每月五百四十元租居房里封城期间偷了业主的东西，市城管入室搜查，原是业主女生所需的经痛红糖及奶茶。人被拘。四年大学让三顺负债累累，如今找工作不成干了偷事！三顺打自个的脸，连叹丢人。

日记

抑郁啊，哪里是我灵魂的归宿地？今天太累，用了家里转来的两千元为那个王八蛋的儿子买了平板电脑。二千元家里卖麦子的钱！这到头了吗？没有！他老婆腰疼，洗衣做饭扫地送孩子上学也要我做。我每次做都心里流泪，但我又必须做，我又有什么办法？不这样我博研不能毕业，我只能委屈求全。我必须活下去啊！

聪明的侄儿

亦军开車进城去书店购买所需的教科书，随便带上十一岁的侄儿挑了他喜欢的巜三体》，要走时，却发现前面的车堵着，一看车上留着电话就联系，喂先生，你过来下挪挪车。没音，再打又挂。侄儿说，叔，我给他打。喂，你车主吗？快点来，你的车被撞坏了！过了不到两分钟，车主急匆匆而来。一看明白了直道歉。

隔离

秋菊坐车去远在百里开外的亲戚家喝喜酒，回家后被警方找上门，说你喝喜酒的酒店发现新冠阳性并确诊，凡密接者全部去外地隔离。她就匆匆准备了点衣服上了车，去了哪也不给说，几十人进了黑屋，象笼子样被隔开，每天只给三顿饭并做核酸，十天下来人象扒了一层皮。好不容易到了两周，上头说还没指示解封。

追杀

子豪在教官的训斥下入了队列，排队进餐厅吃了午饭，接着午休。但半小时后他又犯病了，穿上印有太阳旗的体恤衫，手里拿着一把刀，看见一名医生在长长的走廊里走，他咋唬一声，站住！在后边紧追。医生见状抱头紧跑，她恐惧地跑到尽头，子豪抓住她的手，把刀递过去，嘿笑，你再追我，当我是鬼子，杀了我！

不明白

彭大姐的奶奶和姥爷都死于日本鬼子的屠刀下，父亲为逃命跳山崖落了终生残疾，血海深仇怎么都忘不下，退休后在老家住不忘时事，当她知道日本人换国计划后，遂汇集日本人学校风情街日资企业证据，叫读研的孙子写了长文以一个老军人的身份上报有关部门，但都泥牛入海，背后时时听人说她神经病。她不明白！

不肖子

云海心潮翻滾。他的弟弟云江曾是他们盛家的骄傲！云江从高中直到畄学美国一直学霸，移民进入雷神工作身价千万，但他想不到的是，自父亲有病卧床多年，老人唯盼见他一面，最后得一信，他说，有这样的家及父兄丟人耻辱！父亲临终没见到他来，云海不得不实言以告。老人捶胸大哭，逆子啊！！村人惊愕而唾。

我白活六十

有人吗？你是？你好大爷，是这样，我是社区物业管理处的，有一份物业服务调查问卷，你在相应问题下面打vx号即可。好的姑娘。你坐下等会。哎大爷，你先停下，我手机没电了，借你的打个电话好吗？行行，你用。（姑娘离开沙发，走到阳台，迅速抠卡）谢谢，正好你填完了，你忙，我走了。（老张送人后打电话，发现手机打不通，赶忙找对门上网课的一高中生看看）大爷，手机里的卡叫人抠走了。坏了，里边有绑着的银行卡，有十万呢，是准备给儿子办公司的钱。快去报案，大爷！（老张去附近派出所）大爷，你所有卡里及微信中的钱全被取走。（老张冒汗了）同志，这案能破吗？没什么线索不好办！老同志，现在骗子防不胜防，你咋这么粗心？哎呀我白活六十！

雨夜

狂风怒卷，骤雨如注。一道道内电划破長空而后沉寂。田长远骑电动车，后面坐着老婆，路面有积水，他们下来，绕了左侧，亏得路灯还亮着。长远，快走！前边就是县城城府小区了。把车锁好，上了二单元五楼，儿子租住的是西户。门开着，同室的人把儿子打的遍体鳞伤，他们都跑了。血泊中的儿子看到父母，哭叫一声，＂打120，救我！＂长远泪眼迷蒙，老婆更是涕泪交流，他们打120，半小时后把儿子送进医院。儿子腿被打折，肋骨也断了一根。儿子毕业后创业，在一家电脑城租了一个摊位，只为催要客户债务对方不但不给，还把店砸了，把电脑组装件都抢了，雨夜他们又把儿子堵在租房毒打了一顿，凶手散尽。田长远欲哭无泪，怒火中烧，之后走上复仇之路。

二瘦

不成想二瘦疫情封户一周走了。二瘦从年青到六十七岁体重没超过百，人虽瘦但干活却不赖。除干活外就是喝酒。现不叫出门百无聊赖，怀揣老村长一天一瓶。老婆索性随他。到第五天实在看他东倒西歪的样，骂了句狠话早晚喝死你！第六天还是拧开盖咕咚。眼看半瓶下肚手拿不住瓶了，一晃悠扑通倒下，从此归西。

金顺

金顺刚从外地打工回家准备种地，恰好赶上疫控封村。来时给厂里请了十天的假。看现在都过去了五天。他不能再等夜里下地掰棒子，但巡夜的把他带到派出所，批评了一顿，你是要地不要命？没办法等，但仍没解封的准讯。他焦虑不安，五亩地收没收种没种，到第一十天厂通知解雇。他情绪失控，挣开大门去找书记…

俩保安

保安一姓屈，一姓区，都快六十了。他们同时来到一家私立职业高中上班。不久互揭其短。屈说区，这人黑，半夜三更有给餐厅送食材的，直接给人要烟，又死皮懒脸吃人家免费的三餐。我做不来。区说屈，这哥们夹鱼头一个，照我偏光拾塑料瓶卖了二百多块。还索要学生的军训服十几身，我呸！二人见面却笑眯眯。

老高

老高是水电方面能手，被一家职业高中聘来，解决了消防器材高压送水的技术难题。手下配备几名工人，整天把人支使得六神不安。他五十多了却极爱打扮，半秃的头发油光发亮。一天几乎三换衣装，隔三岔五的开车去市里而后带来浓装艳抹的女人金屋藏娇。一到发工资时常发牢骚，奶奶的这俩態钱不够花的得涨钱。

托梦

后半夜，室外狂风敲打窗棂，怀宝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身边的老婆也醒了，＂他爹，你咋啦？＂＂起来，抱住我，好怕！咱的柱子被人杀了，他托我梦了。”柱子是他小儿老三，五年前去南方p城创业，说是做大健康项目，前两年还常联系，但近三年音信全无。为寻儿一家人耗尽积蓄乃至于卖掉了鸡场。一切努力化为泡影。在北海他们想跳海了之。南方各大城市几乎都走遍了。广告，电视台，报社都发了寻人启事。热心人士不少给钱给物帮助他们。＂柱子你在哪呀？一家人辛苦劳累供你大学毕业，你心野，说要挣大钱回报家里，可哪有好挣的钱呀！你说的大健康到底是啥呀！我们怕你落进坏人窝里呀……”希望着也失望着，五年了，怀宝夫妇都快七十的人了，快没力气往外跑了，他们每天以泪洗面，受尽煎熬。但今晚怀宝做了恶梦。儿子血淋淋地站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诉说着：＂爹娘哥哥，我对不起你们，我受骗了。落入传销陷阱。走不了，他们每天逼我因我网络用的好。我实在看不下去那么多的年轻人被骗的好惨，每天都看到父子反目，母女对骂，亲友相残，每天看到那些传销头子花天酒地挥霍无度，我都心疼。终于有一天瞅准机会要外逃了，但不幸又被他们逮住了。他们知道我要找媒体曝光他们，于是对我恨之入骨。我被他们锁起来投进地下室里，天天逼我别再跑了，他们说只要继续干，可以解决房子在p城成家。可良心不叫我这样做！我于是求情下跪全没用。爹，娘，你们白养我了，五年前借骗亲友的五十万我没法还了。我下辈子给人家当牛做马吧！爹，一卷毛下狠手，叫他手下对我动刀了，他们前胸后背捅了我三十多刀，心脾肾肝肺刀刀致命啊，我倒了，在血泊里，然后他们把我装入麻袋，沉到p城城内的小河沟里，清淤的工人捞上了我，我头好好地，魂儿就飘飘地飞向老家，爹，儿不在人间了，我死得太冤，下次托梦再告诉你一卷毛手下的人怎么把我捅死的，你们有生之年千万别生病你帮哥哥为我报仇。＂怀宝把柱子的托梦告诉给老婆。二人抱头大哭，一直哭到天亮。然后又告诉两个儿子，一家人从此就盼着做梦，但是后来一直没梦着。但终于怀宝泪汪汪地对儿子们说，儿呀，老三托梦说，爹给哥们说吧。别告了，一卷毛做官了，咱扳不倒人家，我死就死了，冤就冤了，千万想开，权当没生我，然后告诉亲友，我该千刀万刮。后来人们知道了这事，都说这是迷信，人死如灯灭，哪有托梦一说？

教子

夫妇俩给封控在校的儿子送吃头，父亲给班主任打了电话，吃过午饭的儿子便来到大门口。隔着电控门接了一大嘟噜食品。趁此机会，母亲交待儿子：小乖乖，你都上高二了，可得用心学了，还有年把就春考了，年年都得花小三万，挣钱供你不易呀。儿子皱了眉头。丈夫白妻子一眼，隔门拍儿肩笑曰，吃好玩好就好！

惭愧

亦军从省城讲完公开课要回家了，从省城城西入口上高铁，恰遇几个青年围殴一少年。倒卧在地的他弱瘦鼻青脸肿，嘴角流血，鞋子被扒下，被一人攥在手劈哩吧啦地直打头，他抱头，腰腿和肩遭足踢。他痛苦对行人直呼救人，行人车辆没一人停下。我报警！青年的手机被夺下扔了。上车后亦军说我该相救，咳惭愧！

欣慰

亦军老师，你很惊讶吧？也许你对我这个学生没印象了。但我永远不能忘记你讲过的励志故事。你家境不好，面授时每天只吃一顿饭，省下的钱去买《鲁迅全集》，为不耽误我们学习，农活你都晚上干。你的精神一直影响着我。我也和你年青时一样，有文学梦，想求得大学中文学历，和你一样求学只能自学，一边打工一边也象你一样参加自学考试。但天不佑我，我取得本科文凭之际，也是癌细胞扩散全身之时。可欣慰的是我年青的生命没有白费，友人赞助出版了《在太阳背后》。这诗集流淌着一个二十七岁青年人对人世的挚爱。然而我必须坦然接受现实。我在遥远的喀什，把书给你寄去，你得到此信，便是向我钦敬老师的告别。别了，老师。子奕1997年12月5日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亦军又读到此信，再次从书架上抽出《在太阳背后》，仿佛看到当年从新疆回老家借读的邻村的子奕，一双大眼，听课专注，又回忆起子奕苦难的命运。回老家是来投奔叔父上初中的，但不久叔父去采煤去世了，婶接着改嫁。子奕没法而拿着高中录取通知书不得不走向社会去打工挣钱好抚养在喀什年迈的奶奶。他苦啊，他父母都不在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打拼受了多少难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超负荷劳心劳力，使他得了不治之症，无力抗衡肝癌的折磨。但他活得象颗流星，闪亮，光耀。有他的毕业文凭有他的诗集在，人卋间青年的正能量和正气就都在啊。怀念的同时亦军又感到莫大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