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文学」李昌杰 ‖ 屋顶情思(乡愁诗文之八)
我们鲁西南任城区一带的民房主要为平房和瓦房两大类,家乡里祖祖辈辈居住的是平房,无论是旧时的土坯屋,还是现在的楼板房均对屋顶颇为重视。
对于农家而言,时光倒退二十年前,百分之九十的村民都以在家种地为主业,农闲时外出打工,至于长久滞留外地只春节或红白事家来者极少。恰与当下的城镇化让人成为徙民相反。农业生产早己告别了传统,大都流转于他人租种,不再关注农事。农耕时代的一切物事物件几乎消失殆尽。然于宅院,谁也不会放弃,即便于外发展成土豪一族,成仕宦一员,也对宅院精心打点,或翻盖,或装修,但依旧还是平房。
如今家家户户的房顶都有了变化,90%以上的房顶都罩上装修了防晒层,当然主要目的还有防水。平房房顶都是水泥封的,几乎所有房顶十年以上都裂缝,一到下雨,特别大雨,都渗漏于室内,沥青浇之粘之撑个两年三年,再就是防水卷材全封顶,但经几年烈日晒暴雨淋大风吹积雪压,又出现裂缝,到了十年前,针对房顶漏雨处理有了两种产品问世,一是大瓦覆之,二是铁皮箍之,用大瓦的则要看墙体承重,周遭用钢筋浇铸圈粱的经压就用大瓦。而没有用钢筋的则用铁皮。现在除非几十年房顶不漏水的一如故旧,基本上都用上了防晒层。用上防晒层,一是室内不再象从前那么热了,二是不再担心漏水。
这个变化透露了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的改变。人们对屋顶不再象从前那样心系萦怀。何故?
二十年前,庄户人家都种着地,麦秋两季的粮食收割上来,都要在屋顶上晾晒。
先说小麦。
从前收割机少或者没有,大家都挥镰收割,拉到麦场里,或者用牲口或拖拉机轧场,或用柴油机带动脱粒机打麦,而后扬场出粒,一袋袋装好,拉到家里,再一袋袋扛到屋顶上。那时盖的房子大都不带楼梯,都是竖一木梯或木梯于堂屋檐前,人则一手扶粮袋一手扶梯,一橙橙地攀登而上。这需要掌握重心,恐高症者万不可以。几千斤小麦全都扛上去,需个好体力好胆气。为安全起见,有的就用绳索结扣拔到屋顶上去。全部小麦上了屋顶则一天天地摊晒,遇上好天,几天就可以入仓。装好再一袋袋扛下去。不少农户则在房顶上钻了孔洞正好对着室内盛粮食的铁皮圈屯,如此省却了气力,这也算是一项发明吧。那时村里的大小街道不象现在全部硬化,根本不用上屋顶,门口路上一摊晒,省了多少力气和功夫?屋顶上晒麦子最怯的就是摊上下雨。而麦季的雨又好下急雨,一旦拾掇不迭或不凑巧家中无人,大雨把麦子淋湿或随滴漏冲下当院的哪年都少不了。
屋顶上净了时便意味着麦收煞尾。而后便是交公粮,卖余粮了。
麦收过后时光很快进入酷暑了。那时屋顶上又有了大用处,便是从地里割上来的青草晒在上面。我10来岁就干这活。到傍黑爹收了工便上屋顶,将晒干的青草打成捆,续下去后放到空闲的仓房屋里,到了冬天里便把青草卖掉。大概算来,得有十来年周而复始地忙碌。在屋顶上晒草有个好处啊,便是抖掉泥土,干净,卖的时候人家会给个好价钱。爹总是每每告诉我,薅草时尽量不带泥疙瘩。收起青草,爹把屋顶扫得一干二净,他说晚上好凉快呀。
劳累了一天的村民,到了晚上乘凉,哪象现在开开空调就降温爽快了,那时大家选择上屋顶。不少农人干脆就把床弄到屋顶上去,吊上蚊帐就在屋顶上睡。晒了一天的屋顶蒸人,不能坐不能躺的,人们就把秫秸薄弄上去,上面铺上凉席。屋顶上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村民们便咯咯啰啰地摆龙门阵侃大山,谈天说地家长里短,也有的拿着收音机听节目,那时彩电还很少,屋里太热又有蚊子,不大看,小孩也不看,随着大人也上了屋顶。凉快到后半夜,农妇们便带着孩子下去上床睡觉去了,而大老爷们则呼噜噜地酣睡至明。如此屋顶成了人们纳凉的好去处。
再说玉米。
到了秋收季节,屋顶的作用尤显重要。我们这一带,秋季作物大都种棒子(即玉米),那时不象现在都用收割机,一棵棵上的棒子全是人工掰下来,从地里装入袋里,大都用地排车拉到家里,人家有车的就用三轮車拖拉机拉来。那时有个叫时风的三轮車最有名。有的农户嫌累得上,就花钱拉。将棒子拉到家里,又须一袋袋扛到屋顶上去。长沟几个村干农用机械的发明了小滑车,三轮車开到家门口,把小滑车放在墙上,启动机关,一袋袋顺着支架道吊上来,省事省力又安全。棒子上了屋顶,大人小孩便可以进行剥皮了。剥完皮摊晒,干个差不多,便进行脱粒。原始的脱粒,是用一块木板,中间嵌一铁铤子,一手扶木板,一手把棒子对铁铤擦下去。更原始的则是用栓羊的铁条穿粒。后来市场上发明了须绑在小椅子上的手摇脱粒机,若是棒子晒得干了,一手摇把,一手把棒子填入盛口,用力摇动齿轮咬合,效率提高不少。但几千斤也不是几天就可脱尽的。过了中秋节,夜里开始寒意侵袭了,我有时须穿上夹衣了。那时孩子还小,我就让妻子搂着儿子先睡。月落漆黑我便扯上电灯作业。
再到后来,有了电动的脱粒机,一次性脱粒就有了保障。几千斤不在话下。乡邻间亲戚间一合伙,把脱粒机弄到屋顶上五六人作业,半天功夫完活。也有的怕毁屋顶,就把棒子堆下来,在当院里脱粒。剩下的便是再把玉米芯再弄到屋顶上一遍遍将棒芯过手,棒槌儿的尾部总带瘜粒,把它们手工拧下来,这些棒粒可以喂牲灵。
玉米收获完毕,屋顶又恢复了寂静。入了冬下了雪,尤其是大雪,我们就要扫雪了。厚厚的积雪不扣除,待自然化掉,那对屋顶不利,扫屋顶上的雪可是个力气活,记得一五年百年一遇的那场暴雪,我一人在家,整个院忙活了近七个小时,一锨锨地端再扔到路边。
如今民居对屋顶只要弄上防晒层便万事大吉了,不种地了不往上面晒粮食了也不用扫雪了,但我却总觉得屋顶没了从前的那种浓郁的乡音,缺了昔日那充满乡土的气息。这是遗憾?这是进步?这是惬意?这是向往?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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