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李绪庭 ‖ 晏平仲的“家国情怀”
晏平仲,即东周时期齐国上大夫晏婴,被齐景公列为“贤相”,被诸侯称之“智士”。
战国时期,各国诸侯为争夺霸主地位,彼此间相互攻掠杀伐,弑君篡位。乱世造英雄,于是便催生了一大批有志之“士”。例如:死士荆轲、专堵,力士叔梁纥、孟贲,谋士范蠡、钟离,辩士张仪、苏秦等。诸士有的为国献身,有的为主而亡,标榜青史。
然而能称得上“智士”和“贤士”者,恐怕亦只有齐国的晏婴。大凡智贤之士,首先表现出为国担当,其次是爱家守信。晏婴的“家国情怀”,在春秋乱局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大国交聘,不辱使命,维护了国家尊严;“二桃杀三士”,运筹帷幄,清除了国内安全隐患;举贤荐能,安邦定国,威震强权霸凌;拒绝齐景公以女赐婚,富贵不能淫,堪称时代楷模。
周景王三十四年,楚灵王灭掉了陈、蔡二个小国,使之成为楚国的二个县,从此诸侯畏楚之强。小国时时来朝,大国纷纷来聘,就连名盛一时的齐国也不得不屈从。齐景公隧遣上大夫晏婴修聘楚国。
一向骄横狂妄的楚灵王,得知晏婴要来,对众臣子说:“晏婴身不满五尺,而贤名闻于诸侯,当今海内诸侯惟我楚国最强盛,寡人欲耻辱晏婴,以张楚国之威。”于是便制定了一系列对付晏婴的奇耻怪招。
楚太宰薳启疆连夜在都城东门之傍另凿一洞,洞口刚好五尺,并吩咐守城军士,等晏婴到来时,将城门关闭,使其由洞而入。
不一会,晏婴身穿破旧的衣服,轻车瘦马,来到东门,见城门不开,使人叫门。这时守门小卒说:“大夫出入此洞,宽然有余,何用启门?”晏婴回答:“此是狗门,非人所出入,使狗国者从狗门入;使人国者还需从人门入。”楚灵王得知后,对众臣子说:“吾欲戏之,反被其戏也。”乃命大开城门,使晏婴入城。
不一会,灵王入殿,见晏婴矮小便问:“难道齐国没有人了吗?”晏婴回答:“齐国中,呵气成云,挥汗成雨,行者摩肩,立者并迹,何谓无人?”灵王问:“然则何以使小人来聘吾国?”晏婴回答:“齐国出使有常典,贤者奉使贤国,不肖者奉使不肖国;大人则出使大国,小人则出使小国,臣小人,又最不肖,故以使楚。”楚王怀惭其言,心中暗暗惊异。
这时乡人献来合欢橘,灵王先以一枚橘子赐给晏婴,婴接过橘子后,带皮而食。灵王见状,鼓掌大笑问:“齐人没吃过橘子吗?何为不剖皮呢?”晏婴对答:“臣闻‘受君赐者,瓜桃不削,橘柑不剖’。今蒙大王之赐,犹吾君也。大王未尝谕剖,敢不全食?”灵王不觉起敬,赐坐命酒。
楚灵王想方设法,非将晏婴出丑不可。不一会,武士绳缚一囚犯从殿旁而过,灵王问,哪里的囚犯?武士回答,是齐国人。灵王又问,所犯何罪?武士回答,盗窃罪。这时灵王看着晏婴:“齐人惯为盗耶?”智士就是智士,晏婴知其故意嘲弄自己,点点头,回答道:“臣闻江南有橘,移至江北则化为枳。所以然者,地土不同也。今齐人生于齐不为盗,至楚为盗,楚之地土使然,于齐何于焉?”灵王嘿然良久,方道:“寡人本将辱子,今反为子所辱矣。”于是以厚礼相待。
晏婴使楚,不辱使命,维护了国家的尊严,又打击了楚国的嚣张气焰。正如春秋流行的一名话,“他国有贤人,对本国不利。”于是楚国从此对齐国不敢正视,既恨又怕。
春秋时期,晏婴被称为“智贤”之士,不仅表现在他出色的外交辞令,帮助齐景公平衡与诸侯国之间的关系,在动荡的政局中,使齐国保持大国至尊的地位。而且在清除内部隐患、维护国内安全上,亦表现出超人的智慧。“二桃杀三士”是晏婴的另类“杰作”。
当时齐国有三大“勇士”:古冶子、田开疆、公孙捷。三人臭味相投,沆瀣一气,自诩“齐邦三杰”。三杰时常挟功恃勇,口出大言,欺凌乡里,简慢公卿,在齐景公面前,你我相称,全无礼体。更有甚者,三人并与朝中另一侫臣梁丘据,结党营私,取悦于君,景公甚宠爱之。“四人帮”的所作所为晏婴早看在眼里,心里盘算着:齐桓公时,有“齐人三贵”(开方、竖貂、易牙)结党乱国,齐桓公不听管仲临终之言,结果被齐人三贵困死在宫墙之内。现在齐国又出现了三杰一宠,异日若声势相倚,将为国患,深以为忧,每欲除之。但恐齐景公不听,反结成三人之怨,一时隐忍不发,正如一句名言所说:你若看到坏人时运亨通,最好是顺从。
“智杀”三杰的机会终于来了。由于晏婴使楚,使齐国名声大振,鲁昭公欲结交于齐。一日,昭公由大夫叔孙婼陪同来到齐国,齐景公设宴相待,由晏婴相礼。那“三杰”带剑立于阶下,昴然自若,目中无人。二君酒至半酣,晏婴突然奏曰:“齐鲁交好,园中正好金桃已熟,可为两君祝寿。”景公曰:“此桃自先公时,有东海人以巨核来献,名曰‘万寿金桃’,亦名‘蟠桃’,相之三十余年,枝叶虽茂,花而不实,今岁结有数颗,寡人惜之,是以封锁园内。今日君侯降临,寡人不敢独享,特取来与贤君臣共之。”
不一会,晏婴将盘中六枚桃献上。只见那桃其大如碗,其赤如炭,其香扑鼻,真得是珍异之果,望者生涎。景公让晏婴致祝酒词,晏婴手捧玉杯,恭进鲁侯之前,献上金桃,致词曰:“桃实如斗,天下罕有;两君食之,千秋同寿。”鲁侯饮酒,并取桃一枚食之。次及景公,景公饮酒后亦取桃一枚食之。这时景公道:“此桃非易得之物,叔孙大夫贤名著于四方,当宜食一桃。”叔孙婼忙跪奏曰:“臣之贤,万不及晏相国。相国内修国政,外服诸侯,其功不小,此桃宜赐相国食之。”这时景公曰:“既叔孙大夫推让相国,可各赐酒一杯,桃一枚。”二人跪而领之。
六枚桃已去四个,盘中还有二枚。晏婴奏曰:“盘中尝有二桃,主公可传令诸臣中,言其功劳最大者,当食此桃,以彰显其贤。”景公曰:“此言甚善。”不等景公说完,公孙捷挺身而出,立于筵上而言:“昔从主公猎于桐山,力诛猛虎,保君生命,其功若何?”晏婴回答:“擎天保驾,功莫大焉,可赐酒一杯,食桃一枚。”这时只见古冶子奋然使出曰:“吾勇斩妖鼋于黄河,使君危而复安,此功若何?”晏婴曰:“此时波涛汹涌,非将军斩那妖鼋,君必溺水而亡,此盖世奇功,饮酒食桃,有何疑哉?”晏婴慌忙进酒赐桃。话未说完,只见田开疆撩衣破步而出曰:“吾曾奉命伐徐,斩其名将,俘获敌国五百余人,奉吾君为盟主,此功可以食桃乎?”晏婴奏曰:“开疆之功比于二将更自十倍,无奈无桃可赐,可赐酒一杯,以待来年。”开疆按剑而言:“斩鼋打虎,小可事耳!吾跋涉千里,血战成功,反不能食桃,今受辱于两国君之间,为万代耻笑,有何面目立于朝廷之上耶?”言弃挥剑自刎而死。公孙捷大惊,亦拔剑而言:“我等缴功而食桃,田君功大而不能食。夫取桃不让,非廉也;视人之死而不能从,非勇也。”言弃亦自刎。这时古冶子奋气大呼:“吾三人义均骨肉,誓同生死,二人已亡,吾独苟活,于心何安?”亦自刎而亡。
鲁昭公离去后,景公召晏婴问:“卿于席间,张大其辞,虽然存了齐国一时体面,只恐三杰之后,难乎其继,如之奈何?”晏婴对曰:“臣举一人,足兼三杰之用。此人田穰苴,文能附众,武能威敌,其大将之才也。”景公曰:“卿知其贤,何不早闻?”晏婴对答:“善仕者不但择君,兼欲择友,田疆、古冶辈血气之夫,穰苴岂屑与之比肩哉?”足见晏婴智贤,不但会“避嫌”:。更能为国“举贤”,公正无私,不任人唯亲。
齐景公的担忧不是多余的。晋国得知齐“三杰”俱亡后,兴兵犯境,燕国亦乘机侵扰北部边陲。这时齐景公大惧,立马拜田穰苴为将,前往迎敌。穰苴治军严整,监军庄贾系景公的宠臣,因违犯军纪,被当众斩首。于是大小三军无不股粟。穰苴军队未出郊外,晋军闻风遁去,燕人亦渡河北归。诸侯闻穰苴之名,无不畏服。景公内有晏婴,外有穰苴,国治兵强,四境无事,整日田猎饮酒。
一日,景公在宫中与姬妾饮酒至夜,意犹未畅,勿想起了晏婴,命左右将酒具移至晏婴家。并让人前去通告晏婴。晏婴得知,立马整装束带,执笏拱手在大门外等候。景公到来,未等下车,晏婴急忙前迎,惊慌而问:“诸侯是否发生了叛乱?国家有无变故?”景公曰:“无有。”晏婴曰:“然则君为何在这个时间,夜来于臣家?”景公曰:“相国政务烦劳,寡人有酒醴之味,金石之声,不敢独乐,愿与相国共享。”晏婴曰:“夫安国家,定诸侯,臣请谋之。若是照顾您的吃喝玩乐,君左右另有其人,臣不敢多闻啊!”
景公余兴未眠,命移车于司马穰苴家。穰苴同晏婴如出一辙,披甲执戟,拱立于大门外。见景公之车,鞠躬而问曰:“诸侯有谋反的吗?大臣有作乱的吗?”景公曰:“无他,寡人念将军军务劳苦,今有酒醴之味,金石之声,不敢独乐,愿与将军共享。”穰苴回答:“夫御寇敌,诛悖乱,臣请谋之,若是照顾您的吃喝玩乐,君左右不乏其人,怎么能轮到一个披甲执锐的将士啊!”景公无言以对,只好回去。
景公意兴索然,路上在想,此地离大夫梁丘据家不远,干脆到梁大夫家去,并让人前行通报。景公车未到家门,梁丘据左操琴,右挈竽,口中行歌而迎景公于巷口。景公大悦,解衣卸冠,与梁欢饮到鸡鸣而归。第二天,晏婴、穰苴一同上朝谢罪,并谏景公不当夜饮于人臣之家。景公曰:“寡人无二卿,何以治吾国?无梁丘据,何以乐吾身?”
一天,齐景公来到晏婴家,见到晏婴的妻子后,便问晏婴:“这就是你的妻子吗?”晏婴回答:“是的。”景公笑了笑:“嘻,老且丑矣!寡人有爱女,年少而美,愿以纳之于卿。”晏婴听后,回答到:“人以少姣事人者,以他年老恶,可相托也。臣妻虽老且丑,安忍倍之?”景公心想,晏相国真丈夫也。于是深信晏子之忠,益隆委任。
晏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侍君有礼有节,视敌不亢不卑,事家忠贞不渝,真乃东周列国第一智贤之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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