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  

养蚕人杜门谢客，

仿佛他们被天意反复叮咛过。 

奶奶走后，我开始独自采摘桑叶。

学习和一株古典的植物相处，

并保持一份童心。

每日喂养一个小小的嘴巴，从生到死。 

何其难啊，从爱至亲之人

到爱春天里另一种让人悲伤的

短暂。     

文昌阁

池塘中弥漫新旧不一的历史。
一边是雨中漫步的情绪，一边是
暗淡的黄昏。
回忆被引入酒中。

采莲的老人守着清癯的庭院

过了一生。

近旁的文昌阁香火一直寡淡，

风中铃声风干为几尾锦鲤。

拾级而上，我看到疑惑的一幕：
好像莲花中本来就应该有一座寺庙。
好像凋敝的碑文上
容得下所有类型的人间真情。

航海史  

我不相信落叶也是大海，

但我总得爱着点什么。

比如，西蒙深夜不眠的，渔夫在风暴里辗转。

比如，海上那位颐指气使的菩萨。

比如，在巍峨巨轮上望见星辰坠落的人，

他的纤细的手指，按住我命运中的

黑白琴键。     

在凌家滩遗址  

村落如星聚，村民对坐谈笑。

笑意无痕。

玉气弥漫的城邦中

仿佛忘了前身，只有形单影只的今世

让我无措。就像那个作为巫祝的玉人偶，

他有成对而出的、环状的

孤独。 

水中玉化为江河。

土中玉，那些繁星般的米粒

已在图腾的柱身上

扬花结子。所有可在人间孕育的恩泽

都来自上天。

 如果某一天，我猎物未归，

你要学那玉鹰，随身携带可以飞翔的太阳。

玉勺子不是指南针，它的因果戒律中

必然藏着一个大海。 

稻田画轻易泄露了天机。

肉身镂空，对应着天上云朵起伏。     

榆钱  

还没来得及躲进嘴里，

春天的味道快得像一阵云朵。 

那些一天天变绿的欲望，

白日安静，

夜晚狰狞。

撮街  舞狮的人

已经消失于城堡，卡旺卡的奶茶里

出现浓重的丝绸味。

如果日色照耀过天空下一对蓝色的娃娃，

月出的时刻，也应该会有人

把兔子样式的棉花糖做成彩虹。

圣人会就亭中擂鼓的权限问题

拒绝多余的口舌。 

用于筑城的卵石被偷走，

用于镇水的石虎被安慰。

拱形桥梁和圣人遗像，让鸢尾兰生出哲思。

隔壁的婚宴被嫁接为凤凰的尾巴。

来自湖水的书信中写到：又是

寝食难安的一天。

天下太平之时，

鲈鱼有让人心疼的美味。

白露


手机自动屏蔽了大雾预警短信，
我只能信以为真。
秋天压住虫豸惊慌的喊叫，
就像世间的委屈大多藏在黑夜里。

露水从湖上升起。
白芝麻开始饱含秋意。
做礼拜的老人谈起天气，
说这都是上帝的安排。

是啊是啊，
活在人世
能洞彻神灵的心思
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在华南城       

女儿在肯德基喝奶茶，丝质的玉器

碰着胃壁。

她听见颠倒是非的一幕，

指尖上惊雷响过三遍，茶水混入了成年礼仪，

我们讨论呕吐物，

仿佛这是生活不可多得的优点。 

去华南城有一条窄径，

雄狮过大，吓着了重瞳之人。

柠檬和鱼雁，这是冬日雨水中我用来自问自答的

两座寺庙。

我不需问询路人，白羊座

是一位天使，有温泉般的才华，

他们构成我一生避世的鹿群。     

相见欢     

小跑着走下石阶，

一尾青腰的鲤鱼等着我去放生。 

多日不语，午后的梦境和木鱼一样空洞。

无数虬枝守着堤岸，

我的过于美貌的族人只能斗折蛇行。

暖阳照着河边唯一的钓翁，

他的梨园不就是我的江山吗？

 烟火气已经蔓延到近水的一株朽木。爱意附身，

“云想衣裳花想容”。

水中暗纹涌动，一尾小蛇多情的眉眼，

困于大唐的一口鼎器之中。 

那是开元二十八年的秋天，

我撩起青色拜斗为你祝寿。

杨氏太真花信不满，

身体上却已遍布镂空的庙宇。    

梅雨  

笼灯耿欲灭，枕下虫声切。

——贺铸 

某年月日，我还在火山上，我还有

失眠这个敌人。窗外，

是祖母时代的梅雨。

紫色蓬松的中年，海水早就不忍心

拍打巢穴。

一天之中，饕餮纹和宣纸的美都在雨中历险。

我在青岚如烟的淮水之上，

你是鱼腹中

那个忤逆的宣言。 

深夜，一只明亮的蚂蚁还在返乡途中喋喋不休，

梦境都在衰老。

白色的月光洒进窗户

成为雨滴。

幸福

世界始终是微距的，

喜鹊的叫声也在缩小，谷粒

从来不够填满幸福的喙。 

爱也是微距的，各种羁绊都薄如蝉翼。

惭怍的磁场无非是在模拟

对巨石的搬运。 

灰喜鹊和黄猫咪分布在不同的银河，

他们互相不懂对方的黎明。

陶渊明的篱笆

当然也不是埋伏在中年王维身旁的

越发陡峭的结界。

通常的情况是，

我使出浑身的爱意

也换不来一粒微小的鸟鸣。     

牛油果、咖啡遇见茶  

要始终保持对果香和苦涩的热情。

要钟情寡言少语的午后。 

清透的茶水中岛屿密布，咖啡机里

隐居颗粒状的群山。

这一切，都足够我燃起更多的火焰。

万物如荼，如黛。 

天鹅正携带嘹亮的丝绸

飞过晴空。

也许，云层之下就是一片牛油果的故乡，

那些硕大的掌声

总是留给木讷又脆嫩的人民。

他们采集苦味的楚国，

和它黧黑的方言。

他们在抹茶色的身体里细心翻找一只鳄。 

那些生活中的异己者

天生就擅长美好。

“让我们喝茶，看看外面寒冷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