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色调
我喜欢深秋去曲阜,虽然按季节来说,已经是初冬,这个时候的它色调却固执的留在秋天,它既有青砖翘檐的淡泊,又有火枫的浪漫,既有岁月的疏离,又有文化血脉的热切,还有烁烁如金,高大儒雅的银杏树,走在这里就好像走进了时光机的入口,随时的在历史的年轮里穿梭一样。一眼千年,落寞到繁华,繁华里却又沉淀着孤寂,喧嚣面前又保持着自我宁静。
万仞宫墙的左边城楼,有三个拱形的城门,拱形的里面有明亮的天光穿过来,在柏油路上又形成一个拱形的投影,开车从深邃的城门穿过,一瞬间就像进入了静止了的时光一样,也好像穿越了时空。路两旁树影婆娑,细细碎碎的柳叶似的红叶,隐映着左右两边古色古香的仿古建筑,青.白.灰.黑这四个色调,再加上时间的打磨,呈现出墨的不同层次,寡淡而清雅。
往孔府去的街口上,栗色大马拉的几架造型如亭子一样的观光马车,厢体上龙凤图腾的图案,很有汉风的典雅超然。想想最初的孔子周游列国,坐得是牛车,每每不得志,被迫游走,饥寒交迫被郑人耻笑如:如丧家之犬。孔子得知,不止没恼还坦然自嘲:然也,然也,惶惶如丧家之犬。唯有内心的坚定和对世事的洞明才会有的如此的高大的人格: “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史记·孔子世家》),当世不被重用,仍能保持泰然,不抱怨,坚守自己的品性和持见,对自己和世事有明朗的认定,这才是真正的君子。当时未能施展自己抱负的孔子,他哪能想到今日的声望和地位?也不会想到他的思想不止镌刻在中华民族的血脉里,也走出国门,成了世界的孔子。孔子给一座城带来的影响已经形成了曲阜自己特殊的色调。
沿着孔府孔庙的外墙绕一圈是我们今天的路线,看青砖外墙和墙外路旁的树以及自己与它们的联系,在初冬里形成的特殊景致。孔府的后门那条街种的是枫树,这已经进入冬天了,可枫叶还保持着绿色,它们还在蜕变中,金色的阳光越过墙照在树冠上,叶子呈现出黄绿色,那应该是初冬骨子里的颜色了。绿树和青砖墙之间长长窄窄的甬道,灰色的方砖往前延伸着,在这里行走,好像是在时间的隧道里前行,好像看见千年前孔子的学生也这样在曲阜的街巷走向孔子的吧?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这种感觉,也许这就叫氛围的影响吧。
转过墙角,就到了银杏一条街的半壁街。路两旁的银杏叶已经金黄一片,有几棵比较丰茂庞大的银杏树,在清晨阳光的映照下灼灼地黄,叶子厚墩墩的层叠在一起好像钱串子往下垂着。有两个小姑娘在那棵如伞的大树下,捡拾银杏叶,嬉笑,拍照,一辆橘色的电动车在旁边,后边是青瓦白墙,姑娘们的笑声如银铃叮叮铛铛的响,这是个安静又美妙的清晨。
曲阜好像很安逸,路上行人,车辆都不多,已经是早晨八点半了,何况这儿还是网红打卡地,来逛的也只有我们和那两个小姑娘,曲阜的人们不为外界所动,总是有着自己的频率,安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边是孔庙的外墙,很多下面的青砖已经有些风化,风雨日积月累侵袭的痕迹在砖上像密集的蜂巢,手掌摸上去,粗粗颗粒突兀着手指,在我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触摸过它,历史的厚重和时间的苍茫面前,我渺小的如一颗沙砾。和我一起来的是初中的同学,我们初中毕业已经三十年,已为人妻,人母,这三十年在这有着千年历史的府邸面前,如弹指一挥间,人的一生是如此的短暂!
走到万仞宫墙的城门口,才看到了来参观孔庙的游客,熙熙攘攘川流不息。这城门前的石板路已经磨得蹭亮,可见上面走过多少人。乾隆书写的:万仞宫墙,四个字被人天天念叨,皇帝一茬茬,孔子只一个,看来乾隆是跟着孔子沾光了。这个城门是深阔的瓮城,城门上建有歇山重檐式的城楼。瓮城是在城门外修建的半圆形的护门小城,可加强城堡或关隘的防守,属于城墙的一部分。城墙高大雄伟,是一块块大的青砖所筑,白泥灰抹缝,下层的青砖已经凹凸不平,显露出岁月的斑驳,但青.白二色在岁月的侵袭下依旧青白分明,这青白二色恐怕也是天下知识分子所应该保持的清白本色吧?《孟子.富贵不能淫》: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这等言语与气魄应是刻在骨子里的颜色。
又回到最初的那条街,那些风吹来婆娑起舞的红色枝影衬着灰色的城楼,美得宁静典雅,这是一座拥有纯净灵魂的城,不为外物所侵,不紧不慢素淡安详。忽然还发现,这路边的树不只是有红色细长的叶子,竟然还有一串串的红豆,红豆的红是特别的曙红,粒粒分明,其中一棵树,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一串串的红豆在风里招摇,这是什么树种?好像没有见过,我好奇的拍了片,查到以后有惊有喜有领悟,原来这就是子贡为老师手植的楷树,也叫黄连木。我忽然想到远在邹城石墙单山村的那株百年楷树,原来这条街,这方百姓一直默默用自己的方式纪念尊崇着伟大的孔子,也牢记着孔子学生敬重老师的情义,感恩着孔子提出的:仁者爱人,人恒爱之的思想,记得李木生先生文章里有这么一句话:他不朽,不是因为统治者的尊崇,而是因为他的思想与民众的喜怒哀乐骨肉相连。他伟大,不是因为屹立千年不倒,而是因为他的思想早已融入每一个华夏儿女的血脉之中。在曲阜这座城市里,时光里都有着纯净而沉稳的脉博,走进来就能感受到浓厚的文化气息,不由自主得被吸引。这座城有曲阜师范学院,有曲阜师范大学,学风严谨好学,这岂不是现代的一座座孔子的杏坛吗?
曲阜是一座让人不断古今穿越的城,在这里你难免不被吸入庞大的历史厚度里,而且你在今人的身上却能看见孔子的思想闪烁如灯,不断的血脉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