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克志 | 冬天的微山湖
冬天的微山湖,特别有趣。冬至过后,开始“数九”,湖水到了结冰的季节。起初是薄薄的冰,麻麻喳喳的。远处的湖中心,尽管还是水,但是已经泛了白色,透着寒气。到了“三九”、“四九”的时候,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接连几天,北风呼啸,滴水成凌,冬天里最寒冷的日子来到了。湖里的冰层在一天天变厚,正应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老话。远远望去,满湖都是白亮亮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儿。水深的河道,像是覆盖了一层碧绿的翡翠。搬个石头使劲砸,嗡嗡响,只落下一个白点儿,没有任何的裂纹。封湖了!孩子们高兴地又蹦又跳。他们奔走相告,庆幸又多了一个玩乐的好地方。
那时候,极其盼望着放学。只要一回到家,就把书包一扔,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玩具就下了湖。拴了绳子的小板凳、四方形的木板、圆铁环、陀螺,或者橡皮筋、小篮球、乒乓球,只要是自己喜欢的,都能带到湖面上玩。推铁环的,抽陀螺的,把板凳反过来,蹲在上面滑行的,被小伙伴用围脖或绳子拖着奔跑的,花样繁多。孩子们跑着,跳着,追逐嬉闹着,冰面上荡漾着欢乐的笑声。在冰面上摔倒是常有的事,即使身体扑倒,摔得两手发麻,或者仰面朝天,撞得脑袋嗡嗡响,也没有一个哭叫的。玩累的时候,摘了帽子,满头都冒着腾腾的热气。英子那时是我们小伙伴中最漂亮的女孩。大眼睛,圆脸,白里透红,衣服穿得干净体面。不仅人长得俊,性格也好,男孩女孩都很喜欢她。大家都愿意让她坐在板凳上,推着她玩“开火车”。前边有好几个男孩子用绳子拉,后边有几个女孩子扶着肩膀往前推。大家齐心协力,速度呼呼的,一跑就是一二里。孩子们高兴,乐此不疲。英子也很快乐,幸福和喜悦始终挂在脸上。
星期天的早晨要早起,跟着大人拉着排车到湖里拾柴火。过日子就是这样,吃烧一般大。锅里有了米,锅下也不能缺了柴。湖面很光滑,拉车不费力,可以飞快地跑。对孩子来说,这是一件快乐的差事。天雾蒙蒙的,有时还刮着寒风,飘着雪叶。远山的村庄和大湖紧紧地连在一起。到处都是虚幻飘渺的景象,如入仙境一般。芦苇和藕莛都在冰面上支愣着,用脚一踢,或着用锨一铲,嘎嘣脆。然后把断了的柴火用竹耙搂成堆,抱到车上,一会儿能拾一大车。那时候,孩子们的乐趣不在拾柴上。能跟着大人来到湖中心,在冰面上自由自在的玩半天,才是最体面、最自豪、最值得炫耀的事情。
隔壁的二叔是一位打猎的好手。他有土枪,还有专打野鸭的枪溜子。很小,能在冰上推着走。中午,二叔穿上皮衩,我们都在后面跟着下了湖。接近鸭群的时候,需要匍匐前进,不能弄出半点声响。鸭群都在冰上觅食,寻找点苦茳的草籽充饥。它们不知道危险正在慢慢逼近。二叔一声枪响,就能打中好几只。其余的,都立马腾空而起,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也有受伤的,扑棱着翅膀贴着冰上打转儿,不久就被孩子们捉住了,放到袋子里,仍然扑扑腾腾往外钻。二叔的鸭枪,装的是黑火药,里边掺了沙粒,威力是很大的。放了一枪以后,我们都趴在冰上慢慢等,等着下一个鸭群的到来。打的鸭子卖给镇上煮烧鸭的,换了钱可以买粮食。有时,二叔一家人也狠狠心,留下一两只。用大锅炖萝卜,全家人就能围着锅台解解馋。
相邻的独山庄,村西有几百亩的苦茳草地。封湖之前,用竹箔把草地围起来。等到三九寒冬封湖以后,砸开冰,把湖草捞出来,叫作“起草”。起草不是目的,目的是捕捞水中的鱼。冬天水寒,鱼都冻得没精神,只好成群结队来到草窝里面暖身子。那时天蓝水绿鱼儿肥,草有多深,鱼有多厚。傍晚的时候,满载鱼儿的小船,一对对一排排靠了岸。妇女们忙着把鱼划出等级,再分到各家各户。冬天,天寒地冻的,还能吃上鲜鱼,着实让周围村子里的人羡慕不已。“起草”的前几天,还要举行仪式。烧高香,祭祀龙王,唱大戏,感谢苍天大地和微山湖的恩赐。戏台就搭在独山湖边的冰面上。两边的柱子上,挂着明晃晃的汽灯。顺山坡坐着听戏的人。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和着婉转飘渺的音乐漫山遍野地传过来,一直传到很远的村子里。那时周围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只要独山庄的人一“起草”,一唱戏,新年就快来到了!
春打“六九”头。打春前后,冰层就糠了。很快,冰面慢慢变白。靠着河沿的地方,用脚一踏,咕咕的冒出水来。微山湖的冰,大块的变成了小块的,飘浮在湖水间,荡漾在碧波里。再想滑冰,只好等待来年了!
现在,气候确实改变了不少。冬天的微山湖已经很少结冰。勉强结冰,冰层也很薄,已经不能站到上面玩耍了!孩子们想滑冰,只好到专门的滑冰场了。原来无边无际的芦苇荡、苦茳草也都绝了迹。家里早就没有了土枪,野鸭也成了国家保护的动物。冬天的微山湖,再也看不到冰天雪地的壮观景象了。溜冰玩耍也只能成为五零后、六零后那一代人心中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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