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加强 | 祖母掌心的名字
冬月回乡,与亲人团聚,共同迎接阳历新年的到来。此次回乡,正好赶上小老弟放假在家,还未完全摆脱感冒侵袭的小家伙,上午打吊瓶,下午写作业,晚上聊趣事。老家的冬月稍显冷清,运河冰封,湖草泛黄,漫漫的青石板路上布满了旧岁的风霜雨雪,
2023年12月31日的暮色悄悄降临,家门旁的灯笼慢慢点亮古色古韵的夜晚,一家老小围坐在小屋的火炉旁,时钟滴滴答答地绕在话语前后。耄耋之年的祖母坐在椅子上,面容慈祥,和蔼可亲,我和小老弟坐在她老人家两旁。见到我弟跟前的书本,她老人家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进而娓娓道来。
祖母先回忆起去年就医的一件往事。那天祖母独自在病房里,护士查房时让本人签字,她老人家一下子犯了难,恐怕弄错,本想等儿女回来代签,可人家却等不及。一番询问后得知护士只要本人签名即可,这才让祖母舒了一口气,用她老人家的话便是“听罢心中有了回数,好歹没忘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多年未摸过笔的祖母当时有点紧张,按照护士手指的地方,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姓名,护士确认无误后还给祖母竖起大拇指夸赞。
讲到这里,祖母面色红润,额头的皱褶里闪烁着灿烂的光点,随即嘱咐我弟,“小孩儿,当今的社会你说不识字能行吗?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得作难!”火苗正旺的炉子将老弟的脸蛋照得通红,小家伙边认真听边连连点头,接着又饶有兴致地问祖母当年是怎么上的学。
提起当年上学,祖母沉思了片刻,便又回忆起时隔大半个世纪的陈年旧事。祖母的娘家在鱼台县谷亭镇的一个乡村里,老人家俗称“乡下”,与我们南阳镇仅一水之隔。当年乡下的学校称为“大学堂”,之所以这样称呼,并不是因为学堂的规模有多么大,而是因为招收的孩子不分年龄大小、不论年级高低,全都在一起上学。那时候上学的女孩少之又少,还束缚于封建迷信当中,祖母好不容易才说服爹娘让她去识字。上学首日,祖母羞赧地坐在前排,教书先生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不好意思地直摇头,因为爹娘没给起大名。先生得知后立马问了姓氏,于是就给祖母起了名字。先生教书“一人一策”,不管孩子年纪大小,谁学得快就学得多。祖母自幼聪颖,没几天就学会了百余字,后来又开始诵读《三字经》《百家姓》......谁料抗日战争的炮火很快危及到了千家万户,乡下的大学堂被迫解散转入抗战状态,祖母30天的上学时光也就此定格。祖母说,“如若我当时学下去,日后肯定也能吃上公家饭。”
祖母告诉我们,成家后便开始了养家糊口生儿育女的生活,遭遇过饥荒,经受过刁难,一路栉风沐雨,一路披星戴月,最终才养活了这一大家人。期间,祖父也曾教过“夜校”,祖母生怕别人笑话,因此错过了再次求知的机会。时光如梭,白驹过隙,祖父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长年累月的写写算算,祖母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不时就在掌心里偷偷地比划几个字,字字如念,声声动情。
钟声不急不慢,我们哥俩听得津津有味。夜色渐浓,新年将近,神采奕奕的小老弟非要看一看祖母的手。祖母的手背布满褶皱,隆起一道道岁月的痕和一条条人生的路,当祖母把手翻过来的时候,那掌心真的好软和,而且还叫人惊喜地发现,我们的名字也都在上面自由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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