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辰宇 | 棉被里的三十万(小说)
李青是村里种田的好手。夏天,他种的田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青翠翠绿油油的。
一天,李青扛着锄头下地。当他刚往手里啐了一口唾沫,正打算拿起锄头往下抛时,耳边传来一阵哭声。他定眼一看,不远处的庄稼地里正躺着一个婴儿,看孩子的个头像是才刚满月。在刺眼阳光的照耀下,孩子的皮肤更为娇嫩,可爱无比。他赶忙扔掉锄头,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随便向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后,又仔细的打量着怀里的小肉团,那柔软的触感让这个粗人硬汉不由得打了个颤。他抱起孩子飞快地跑回到了自己住的小草屋。妻子听到门外的动静,边在屋里哄着他们刚出生的孩子边问李青:“你今个儿咋这么早回来了?”当妻子看到李青的怀里抱着一个陌生的孩子时,脸色一变。“英子,这个娃儿是我从庄稼地里捡回来的,我看他怪可怜的,就想着......就想着把孩子收养了,正好也给咱们的晓儿做个伴,你看咋样?”李青问道。英子把晓儿放在家里唯一的一张床上,抹着眼泪朝李青吼道:“我当初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你,是看你乐于助人,老实忠厚,但我发现你的乐于助人已经当饭吃了!你看看咱家穷的,哪有钱来养这两个男娃?李青你给我听好了,要么他走,要么我走!”英子用颤抖的手指向李青怀里的孩子。李青愣住了,他不相信一直通情达理的英子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好,我明白了,我走!我走!你就好自为之吧!”
李青独自坐在门口直至深夜,两个孩子哭啼不断,他也置之不理。天亮了,英子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青为捡来的孩子取名李阳,他每天前面挂一个孩子,后面背一个的下地劳作。
春去秋来,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人们对李青从小李喊到了老李,两个孩子也都已经长大成人。李阳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了村里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随后参加了工作,成了县城的县委书记。然而,李晓读书不好,中途下学,硬是让老汉卖了一亩地又加上前半生的积蓄才换了个县城银行专员的差事。这几年,老汉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脑海也经常浮现出两个孩子的往事。
又一日午后,老汉正在田里除草,突然眼前一黑,一不留神就栽倒在了庄稼地里。村里的人连忙将老汉送到医院,又借医院的电话告知了老汉的两个儿子。李阳说县政府要开会脱不开身,而李晓说自己正在女朋友的父母家吃饭。老汉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俩儿子注意安全,不必匆忙,但他的住院费却还是邻居给垫付的。
老汉在医院住了几天就要回家,说是受不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可全村人都知道,是老汉交不起了住院费。老汉刚回到家,就看见自己的茅草屋外站着几个人。中间有个人头发打了摩丝,衣着精致,右手挎着真皮公文包,左手带着金表,脚上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但这些老汉都视而不见。他搭眼看到的就是那个点头哈腰的大儿子,于是高兴地喊:“李阳,你是来接我的吗?”老汉虚弱地走过去。李阳极不情愿的向老汉介绍:“爸,这是市长的秘书,是想让你搬迁的,你赶紧来签字,别让人家在外面等太久。”那个西装革履的人说:“大爷,您的这块地我们有意开发,我们市长让我带来三十万来购置这块地,这是银行卡!”
老李和李阳听完这段话都愣住了,李阳的反应较快,伸手便先接过了银行卡搁在了老汉兜里,说:“陈秘书,“您先回县里休息一会儿,这里又脏又乱,实在不适合您这种大人物屈尊下驾,还是我来劝解我爸,您就放心的回县里等着!”“李书记,这事儿就拜托你了。”李阳送走了陈秘书后便赶紧拉着老汉进了屋,让老汉在协议上签了字。“爸,这些钱都给我吧,我正想买一辆车,你也是知道儿子现在的身份......”李阳一边说,一边给老汉捶腿捏肩。“不行!这钱你得和你哥平分!”老汉说罢,李阳看了他爸一眼,说:“李晓那个傻帽,啥也不会,钱给了他就相当于喂狗!”他拿起签好的协议,甩手就要走,“你仔细想想吧,我改日再来。”
过了一会儿,李晓提着一大袋子的补品回到了家。“爸,我这段时间忙,没来得及看您,您身体好些了吗?”李晓在老汉跟前嘘寒问暖了一番,随之话锋一转,“爸,听说市里花了30万买了您的四亩地,卡都给了您,有这回事吧?”老汉纠结地点了点头。“爸,这钱都给我吧,我正打算买套房子结婚,别给李阳了!”李晓说完,老汉一下子沉默了。“爸,您说话呀!李阳又不是您亲生的,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混账东西,你和李阳一样,都是我的儿子!”李晓带着气扭头就要跑,刚出门他又气冲冲地回到屋里,拎起那袋子补品朝着门旁一甩,转身离去。由于门旁的振动,从屋顶上落下了泥和草,瞬间模糊了老汉的视线......
第二天,老汉借邻居的三轮车去镇上取回了三十万元。回到家后,他又从床底像淘宝贝似的翻出一个有些年头的针线盒子——是英子留下来的。他将被子里的棉花取出,英子的样子在他的眼前浮现,“英子,我错了......”做完他该做的一切后,他躺在床上,盖上重新缝制好的被子,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空洞而深度凹陷的眼睛里陨落,擦过他那布满沧桑的古铜色的脸庞。
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爱与恨夺走了老汉的命。
两兄弟闻讯赶来,他们翻遍了整个茅草屋,也没有找到卡或钱。无奈之下,他们将老父亲送到了火化场。在悲痛的日子里,人们没有从俩兄弟的脸上看到任何伤心或难过,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焦急与迷惑。
随着火焰的燃起,棉被里的三十万重见了天日,从棉被被烧烂的小口中飘出了一张张糊了的红票子,它们随风而散,迷乱了人们的双眼,扰乱了人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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