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书

文/马加强

慈爱的祖父：您好！写文如见面，叫人心头不觉泛起波澜。

提笔前，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连多日，剪不断的雨珠犹如道不尽的思念，我忽然又念起了与您老人家相依相伴的美好时光。时光荏苒，我已进城多年，在这里安了家扎了根，这也是您老人家最大的心愿。近几年，忙于生活，忙于追梦，忙于追赶新潮，虽小有成效，但也深感疲惫。

城里的春雨下得没有太多情趣，因为缺少驻足欣赏的人，因为大家都在马不停蹄地往前奔。往年的春雨时节，您老人家总会把屋里越冬的花盆搬出来淋雨，让它们尽情地沐浴成长。那些花儿也很争气，一到夏天就能开满整个院落，令街坊邻居啧啧称赞。后来，您的子女们都成家立业了，就连身体原本羸弱的孙子我也长成了“城市行道树”的模样。想想那些“花儿”成长成人的时光，想想您老人家的培植与呵护，说什么刀子嘴豆腐心，说什么一辈不问两辈的事儿，到头来，密密麻麻的都是爱，从始至终的都是爱。

多年来，犹记您的勤俭和持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话常挂在您老人家的嘴边，说与儿女，讲给子孙，暗示自己。想当年，您出门在外进货一整天，也不舍得在外花钱吃饭，都要等回家再吃；想当年，地上有根柴禾，您也要捡回家，一把柴禾就能生出一团火……实话实说，咱家的日子其实过得并不差，但您老人家的勤俭持家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多年来，犹记您的训斥和责骂。“你就是一个累赘。”

这话您老人家不止一次对我说，一边哀叹，一边斥责，一边流泪。想当年，我打球贪玩，一疯就是一下午，您生气不给我饭吃，晚上再偷着给我桃酥吃；想当年，我置气不看店，这里跑那里窜，您关起店门再骂我，骂得我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实话实说，您的严厉曾令我心生厌倦，甚至一度令我想离家出走，但最终还是让我反刍到了爱的味道。

多年来，犹记您的善良和热心。“无论在啥时候啥地方，就是看不得旁人作难。”这话常被您老人家说得深有感触。想当年，家里的孩子还顾不周全的时候，您就先去帮衬弟弟妹妹家的子女，一帮就是忘记自我；想当年，邻里有困难有难处，您总是从家里拿米拿面、给钱给物，一副热心肠持续了数年……实话实说，您有时候就是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却总惦记着、怜悯着。多年来，犹记您的慈祥和温情。“人活这一辈子，问心无愧就行了。”这话总会从您老人家酒后的感慨中流出。想当年，您患上了半身不遂，行动不便生活不便，有心无力的时候也是偷偷地抹泪，总是怕惹人烦遭人厌；想当年，您扶着我祖母的肩膀去赶集，别人笑称“一拖一挂”，您也不含糊，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热泪，“唉，还不多亏了我这老来的伴儿……”

实话实说，一向要强的您其实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有无奈无力的时候，只是您从来都不肯说，我们也不去拆穿。走一路，恋一路。说实话，我当初从不敢想象失去您的日子，甚至认为失去了您，我的天就塌了。在您老人家跟前成长的那些日月里，尽管我有过埋怨或挣扎，但我确定我真的离不开您，离不开您严之又严的管教，离不开您劈头盖脸的责骂。而今我才知道，相通的血脉孕育了浓烈的感情，良苦的用心沉淀了炙热的爱。走一路，悟一路。

这几年，我单枪匹马地闯荡于社会，一个泛泛之辈的残疾人想要立足着实不容易，期间喜忧参半且五味杂陈。而今我才明白，您当年为何要那样煞费苦心地催促我学习、鞭策我进步，也明白了您当年手头的烟云竟是无言的忧虑、延绵的挂牵。窗外的蒙蒙细雨依然下个不停，我知道每种思念都会得到回应，绝不止于眼前。您老人家曾告诉我，“走到外面就没人能护着你了，就算再疼再爱，也只能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我知道总有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再关注着挚爱的人，绝不止于人间。蓦然回首，天各一方，就此落笔，字字为念。

您的大孙子

2024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