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春云 | 一株树
我站在窗前,凝视着那树马樱花,它一定知道我在等它,所以努力地伸过来臂膊,手指揉搓着,带着些孩子般的局促,日暮的风里便传来沙沙的声响。我有些心疼了,垂下眼睑,不去看它,可怎么就能够忽略呢,那环拥着我的气息。
小时候,后院里就有一株马樱花树。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它叫马樱花,我问过奶奶,奶奶说叫“绒树”,是因为初夏时满树盛开的花朵如粉嘟嘟的绒羽吗?我不知道,我也只管叫它“绒树”。
后院的“绒树”低矮却繁茂,恰在我手臂展开可以攀援的地方分了杈,三支粗壮的分枝又各自伸展,分杈的枝桠如稳健的臂膀,刚刚好可以坐在上面,甚至躺在一个树杈上,很惬意的看白云在叶隙间穿行。
“绒树”花开时,我总会找些机会到后院去,大约总是清晨,是的,清晨,奶奶是最忙碌的,要洗刷,要喂鸡,要将昨夜锁了口的线手套送到对面手套厂去,于是,我总会摆脱了奶奶的视线,一个人攀爬到“绒树”上,静静的看粉色的如团簇的丝绒般的花朵在翠碧的绿羽似的叶片间绽放。
薄夏的清晨是清凉的,我的乔其纱的泡泡袖上粘了些风的纤维,鼓舞着一些痴傻的梦想。
五爷在后院喝茶,他总会拿出些小点心哄我,“妮,下来,女孩子哪有爬树的,摔着喽,快下来,瞧你玉姑姑送来的丰糕,下来尝尝。”
我不说话,我不下来,我不吃丰糕。
如盖的绿荫和星星点点的繁花,构筑了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华宇,我在想心思,抑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这么静静的待着。
初中时,我读《钟鼓楼》、《四牌楼》,刘心武先生的作品里都曾有对马樱花的描写,虽然只是淡淡几笔,但我想到了,这就是我小时候心神相依的“绒树”,查了资料,得到确实,其实在我早些时候读到的张贤亮的《绿化树》,史铁生的《合欢树》,也是说的这种树。
有时候,你心底所牵念的也许只是一株树,一抹斜阳,一个遥远的声音,你知道它懂你的忧伤,为着这点“懂得”,心里便泛起想落泪的温柔,你愿意说心思给它听,虽然它是模糊的,不确定的,但你却愿意这样去做,脆弱的不能够支撑的时候,它便会如期而至,于心底轻迅的抚触,便将心湖翻澜成柔软的涟漪。
故园已于上个世纪末拆迁了,现在是一条繁华的步行街,我不知道我的那株树去了哪里,生死未卜。
在漫漫的人生路上,我又结识了无数的树,但它们都不是我的树了,那株在我每一个梦中和醒来牵念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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