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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贞荣 | 刹那,永恒

来源:本站    作者:秦贞荣    时间:2024-05-21      分享到:


一辈子,我们会路过很多人。

同样,很多人也会路过我们。

有些人,我们熟稔多年,甚至还一度相谈甚欢,最终却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有些人,我们不知对方姓名,何方人氏,甚至只是匆匆一瞥,未递一句,然他们的样子,却能深深印入脑海。

许多年来,在我的记忆里,就一直住着几位可爱的陌生人。

 

一、小摊前,那爱唱歌的小老头 

二十年前,我在城西上班。每天我都要骑着自行车穿越一个露天市场。

开始那段路,宽阔平顺,车轮如飞。然而,一到城西著名的西门口一带,眼前就是另一番景象:卖菜的,卖鸡的,卖鱼的,卖牛羊肉的,卖调料的,卖锅碗瓢勺的……密匝匝地挤在一起。

因为着急签到,所以每行到此,我那坏脾气就成了动物园窜出来的猛虎。

到下午下班的时候,这片市场依然在“闹”---人头攒动。也许是没有了时间恐惧症,我偶尔还会有闲心停下来东看看,西瞧瞧。

没想到,我在闹市中还真发现了“高人”。

那位高人,个子并不高,骨骼也并不清奇。但穿衣却丝毫不马虎:半旧的白衬衣整齐地束入黑长裤,青布鞋一尘不染。伟人式大背头。面色黧黑。一副银边眼镜有时推到额头上。要不看他的小摊,你肯定以为他是位老干部。

那身刮净衣服并没给他带来火热的生意,因为在他的三轮车上,除了辣椒面还是辣椒面。但他好像并不恼。别的商贩,都喜欢东扯葫芦西扯瓢,说起来国家大事家庭琐事滔滔不绝。对此,他却能充耳不闻。没有顾客的时候,他总是静静地坐在一个高马扎上,低头看书,边看边哼唱着什么,手上不停地打着拍子。我装作路过,用力瞟了那书一眼,原来是一本歌曲大全,书页已经染上了岁月的色彩。

我边往前走,边不住回头看这位老人。我想看看,他是否如传说中的姜子牙,只顾看书,而忘记赚钱。

后来,我确定是自己多虑了。那老大爷,大脑分工明确:赚钱和唱歌两不误。有人来买辣椒面,他就热情招呼,认真忙乎,笑眯眯地与顾客攀谈,那满足的样子,好像他卖的是世间美味,好像赚了一笔大钱。等摊子静下来,他就重新落在他的宝座---马扎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再后来,我爬护驾山的时候,在山下的市场上也看到过他,那衣服依然黑白分明,头发依然纹丝不乱,歌声依然自由飘荡。

 

二、高座寺,那矮小的身影 

南京。雨花台。

那是春节后的一天,因为是寒假期间,妈妈、女儿和我,开始了为期四天的自由行。

来到陌生的城市,脑子里东西南北已经混成一团。只知道看见路就往前走。抱着这种瞎溜达的心态,不觉溜达到了一座寺庙门口。

当时,我不知它是千年古刹,对佛教也无什么兴趣,所以也没在意那座寺庙的名字。

寺不大,有点迷你。也许是因为寒冬,也许是“养在深闺”(偏于雨花台一隅),这里的香火味比别处寺院寡淡,就连梵呗声也似有似无。

步入寺门,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它的设计,既有江南园林的古朴典雅,又不失佛教的庄严。

天王殿内,汉白玉做的弥勒菩萨闪着圣洁的光,烙画工艺绘制而成的四大天王,造型各异,各司其职,金光闪闪。寺庙的墙壁更是造型独特,它们采用了纯黄色雨花石瓷砖贴饰,一颗颗雨花石凹凸感强烈,仿佛无数的花瓣从天而降。

    在我为这座小庙的精致和幽静感慨的时候,我看到更感人的一幕。

那是在寺的后院,应该属于生活区,一位身穿居士服,年龄七旬左右的老太,手持念珠,正对着一位送她出门的女工,双手合十,深深鞠躬。那位女工,也极恭敬虔诚地还礼。

她们二人,也许是老熟人,也许是新相识,告别时相隔仅两步,却无需一句话作为援手。

礼毕。老居士慢慢转身,缓慢移步。女工则一直目送她远走。

一旁的我,也是静静地伫立。看着老太那被宽大居士服包裹的矮小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在竹林深处,我开始相信,世界上定然有某些我们不熟悉的生活方式,也有奢侈品给不了的高贵。

 

三、火车上,那爽朗的笑声 

那时,我们的网络还不发达,5G还是一个美好的梦。

一个人在火车上,如果不看书,再没有熟人,真的是倍感无聊。因此,我经常伴着火车的卡塔卡塔声,陷入梦乡。

刚要迷糊,就听见身后几个人在吵吵。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好像火气不小。

越来越多的旅客,转身,侧耳,倾听,加入。

随着热闹的浓度升高,我的好奇心也在生长。

经过几分钟的旁听,我终于搞清楚了:这群人,在为某政治事件“交换意见”。其中,一个黑铁塔似的大汉,似乎有冲破车顶的冲动,他粗壮的手臂在空中不断挥舞。他的情绪带动了身边不少人,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

就在大家群情激昂的时候,我看到一位文质彬彬的老者走过来,他客气地对大汉说:“这位兄弟,我想和你说两句----”

时隔多年,我已不记得老人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三言两语就把国际国内形势得失利弊说得请清清楚楚。他的话语,如潺潺小溪,如三月春雨,一瞬间,我就感觉周边火药味淡了,空气也清凉了许多。越来越多的旅客,脸上恢复平静,坐姿也逐渐端正了。车厢“交通”,开始恢复正常。

我非常想与这位睿智的老人递上几句。于是我起身,笑着说:“您一定是一位大学老师。”

他听了我这句话,哈哈大笑:“猜对了!”

我一边为自己的火眼金睛骄傲,一边穷追不舍:“您是什么大学的?”

“山东科技大学。”他爽快地说。

“那您一定是教授喽?”

“猜错啦!”

嗯?错了吗?我有点懵了。

“我是副教授,副的。没晋上教授,就退休啦!”接着,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他笑得爽朗,我却尴尬的要死。我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太无趣了,怎么一说话就说到人家伤心处呢?但看他那坦然的笑脸,听他那朗朗的笑声,好像一切都风轻云淡。

我不知如何再去和这位老人说话,道歉吗?他好像不以为杵。继续扯点什么吗?好像又不合适。我只好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些年,我上上下下火车无数次,也曾和身边的旅客谈天说地,但真能让我反复回忆起来的,也就那位笑容灿烂的副教授。

这三位老人,出现在我不同的年龄阶段。我与他们的相遇,又是在不同的地点。他们的姓名,我无从知道。他们今天在哪里,我更是无从知道。但彼时,他们却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灵。以后,也必将永远刻在我的心里。

就这样,在经历了一些人和事以后,我相信了相对论的存在:刹那,也许真的可以变成永恒。永恒,也许就在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