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陆以恒 ‖ 退休时光:岁月拾贝-那片金色
白居易《观刈麦》有诗云:“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村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诗中描绘了麦熟时节,农民全家男女老少箪食携壶相随到田中割麦子的情景。谚语曰:“麦熟一晌,虎口夺粮”,麦收时节是农村最忙的季节了。少时的记忆中有很多大人收麦子的画面,而我印象最深的竟是一次去拾麦子的情景。
那年,三姐要跟前院的邻居二奶奶去拾麦子,我百般央求终于得到母亲的同意跟着一起去。天蒙蒙亮就出发了,我们一行5人,除了七十多岁的二奶奶,其余的都是孩子,最大的十三四岁,小的八九岁。
那时,还没有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都归生产队统一管理,年轻的青壮劳力都必须跟随生产队统一劳动,只有老人和孩子这样的“闲人”才有可能私自出去捡拾庄稼。而小麦在那个物资紧张的年代是属于细粮,是家庭难得一见的最“稀缺”食品了。
拾麦子的地方离家很远,二奶奶穿着她那件一年四季都不离身洗得发白的账蓝色对襟褂子,一双裹着绑腿的小脚走得那么快,我们跟着她爽朗地笑声一路往前跑着。当时,大集体的时代去拾麦子也是定性为自私的“违规”行为,并且是不敢到自己所属的生产队去拾的。可二奶奶是我们邻居里的“能人”,她总能知道哪一天哪个生产队哪一块地“放行”,并带着我们家庭比较困难的孩子们一起去拾麦子。我们走在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上,路的两边都是成熟待割的麦田,一眼望去,像一片片金色的波浪,成熟的麦子挺着沉甸甸的腰杆在阳光下傲娇地摇来摇去。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跨过一座小溪的生产桥,桥北的一块麦田就是今天要“放行”的麦田了。割麦子一般都是要趁天没亮露水没干透就开始的,晚了,太阳升高了,麦穗头容易折断掉落。我们到的时候,这块地的麦子已收割了一大半。麦田里正是热火朝天的收割场面,金黄的麦子在青壮劳力飞舞的镰刀下,一片片被割下,打捆运到地头。灿烂的阳光、金色的麦田,伴随着劳动者黑得发亮的赤裸臂膀、闪着亮光的汗珠组成了一幅丰收的绝美画面。
拾麦子也是要讲规矩的。一般生产队收麦子要有几道程序,先是在地里收割,同时组织运送到场院,然后是复收。复收是指收割以后,组织社员排成一队从田地的一头到另一头捡拾遗漏的麦子。复收一般要进行两次,做到最大化地减少遗漏。然后社会人员才可以进入麦地进行捡拾。我们到的时候已有不少老人和孩子围在麦田的周围,时有不讲规矩的老人和孩子趁看守人员不注意,快速溜进地头捡拾个麦穗,被看守人员发现后大声训斥。
太阳升高了,阳光猛烈,麦穗爆裂,燥热来袭。我们在麦田边热不可耐,焦躁地等待着“放行”时间的来临。时间还早,我们几个孩子竟找到了消暑避热的地方。麦田的南头就是一条三四米宽的小溪。正是青草茂密的时节,小溪的两岸铺满绿绿的青草。溪水深不过膝盖,水草茵茵,清澈见底,有成群的小鱼在水中嬉戏。我们拨开水草,双手捧起清澈的溪水送到嘴边,一股清凉直透心底,水真甜呀。有小伙伴竟在岸边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个成人拳头大的野生脆瓜,我们用溪水浸泡清洗后分而食之,瓜肉涩中带着些许甜味儿。燥热中,我们竟体验到了古人诗中“瓜李漫浮沉”的清凉。
终于等来了麦田“放行”,生产队长一声吆喝,“放行喽”!顿时,等在田地四周的几十个老人和孩子低着头、弓着身,像箭一般冲向空旷的麦田。金灿灿的麦茬地里瞬时撒满了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他们挎着各式各样的篮子,拿着各种各样的口袋,眼睛盯着麦茬间的每一个空间,唯恐漏掉每一个金黄的麦穗。二奶奶特别有经验,她带着我们专往地头原来停车装运麦子的地方去拾,成熟的麦子在装车和用粗麻绳捆扎车辆的过程中会造成一些麦穗折断掉落,遗落的麦子也比较多。经过近一个小时的紧张捡拾,偌大的田地里几乎不再能找到麦子。我们检视我们的劳动成果,二奶奶收获最大,麦子装满了一个竹篮子和大半个口袋。三姐捡拾了满满一篮子,我也收获了半个口袋的麦穗。正午前,我们或挎或背着战利品,在二奶奶的带领下,兴高采烈地返回家中。
回家后,看着三姐和我捡拾的一小堆金黄的麦穗,娘的脸上笑开了花。麦穗被平铺在院子的一块平地上晾晒着,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一片金黄的光。
几天后,我们吃上了一顿白胖胖、香喷喷的白面馒头。
几十年过去了,那火辣辣的太阳、明晃晃的麦茬地、清冽冽的小溪水,院子里一小片金黄的麦穗,白胖胖、香喷喷的馒头,至今让我回味无穷。
(此文刊发于2024年6月2日《济宁日报文化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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