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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仲维柯 ‖ 难忘儿时好滋味

来源:本站    作者:仲维柯    时间:2024-06-13      分享到:


家乡地处鲁西南微湖北岸,东西各有一列狭长的山系,山系北面是一小片平原,南面便是烟波浩渺微山湖,就在这依山傍水地方陪伴我们的除了绿树红花、飞禽走兽,还有那些品类繁多大大小小的昆虫。

出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孩子最大特点就是馋,农村尤甚,农村收入少、兄弟姊妹多的家庭更是无以言表,而我就属于那种馋得无以言表的孩子。

要说家乡可解馋的东西也不少,春天的柳嫩芽、杨毛虫,夏天的黄麦穗、鲜地瓜,秋天的红辣椒、紫眉豆,冬天的干海带、冻萝卜,加之一年四季堪称廉价的鱼虾(当年,我们那里一斤地瓜干能换两三斤鱼),不应该馋得那么厉害吧!然而,在那极端缺少食用油年代里,这些所谓上好食材,没有了油的浸渍,也就成了暂时填充肠胃的植物纤维,丝毫激荡不起味蕾点滴兴奋。那时,曾流传着这样一句很有名的玩笑话:若用油去炸臭狗屎,那也一定很好吃!

有没有离开了油,又能解馋的食物呢?有,是哪些肚腹中满是籽儿的昆虫,至今想来还三尺垂涎。

夏至过后,山野昆虫迎来了它一生中最重要时刻——产卵;山村馋嘴孩子们也迎来了最解馋的日子,捕虫吃虫馔。

最能大快朵颐当属“山水牛虫馔”。

山水牛并不是牛,而是一种昆虫。它长有六条小腿,一对长长的触角,一对剪刀似的大牙,浑身黑红闪亮。夏至过后,山水牛在一场大雨帮助下,从土里静悄悄钻出来,急匆匆相亲,慌张张交配,快速产卵,以此来赢得自身物种繁衍机会。

记得小时候捡山水牛绝不会等到雨停,——倘若等到雨过天晴,要么跟在早去人屁股后面,一无所获;要么捡到的山水牛卵已产完,肚腹瘪瘪的,吃到嘴里,味如嚼蜡,一点也不解馋。

戴个斗笠,提上个小铁桶,赤着脚丫子跟在爹屁股后面,钻进雨幕。这时候,雨依然不紧不慢地下着,打在斗笠上哒哒作响。灰灰的云彩掠着树梢缓缓飘动,两边大山在雨雾里朦朦胧胧的,像一对偌大的山水牛在天际间撒籽儿。

村子西边山坡上,早就来了一些寻寻觅觅的人。我避开他们寻觅的方向,来到一处洼坡杂草丛生处,只见一个黑黑小东西正在草丛里碌碌爬着;它肚腹鼓鼓的,满是籽儿。我赶紧把它捡起来,顺手扔进水桶里。这小家伙在桶里欲行逃遁,怎奈桶壁光滑,徒劳无功,只能无奈地发出沙沙声。

不到一袋烟功夫,我竟捡了小半桶山水牛。这时候,雨停了,我隐约听到爹在远处喊我的乳名,便朝着爹的方向奔去。爹提的是大水桶,里面的山水牛密密麻麻,多得将整个桶底儿厚厚盖住。我随即将小桶内的山水牛倒进大桶里,跟着爹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娘接过桶,惊讶地喊道:“这么多!”

于是一家人坐在水桶旁,开始用手指掐山水牛翅膀。那翅膀共有两层,外面黑黑硬硬,里面却柔软透明。被掐掉翅膀的山水牛背部白中泛黄,宛如案板上刮掉毛的肥猪,很让人臆想它的美味。

掐好了山水牛要用盐水泡一夜,一来进进咸味,二来软化它那硬硬的头脚。

第二天做早饭,娘便开始煎山水牛,——说是煎,跟烙差不多,那么多山水牛,就在锅里放半汤匙猪油。娘用铲子在锅里不停翻炒着,直到那白白的后背全部变黄,甚至爆裂,才灭掉灶内的火。随着娘的一声“来端山水牛”,我便从堂屋里一溜烟跑向香气扑鼻厨房,那香味似虾仁、若蛋黄,很吊人的胃口。

真正的饕餮大餐开始了。

我们家吃饭一向分两桌吃:爹坐在高高的八仙桌旁吃,娘和五个孩子在矮桌上吃。娘先给爹盛了一份,放到高桌上;爹倒上一杯酒,说“不喝杯酒,对不住这美味”。娘事先给我们分好山水牛个数,最后将几个缺肚少头不全活的留给自己。

分给我的有十多只,大部分都是头小肚大满腹籽儿的山水牛。轻轻夹住一只放进嘴里,肚腹油滑筋道,头足酥脆爽口,那种美味温馨了口腔,唤醒了味蕾,抚慰了肠胃……什么叫佳肴美馔?什么叫大饱口福?什么叫大快朵颐?那时那刻,我真真品味到了。

爹的酒喝完了,山水牛却剩下几只,忙招呼弟弟妹妹来吃;娘碗里的那几只缺头少尾山水牛到末了又芬香了我的齿唇。

后来,在书中了解到,山水牛不仅是一道美食,还是一味有着“益气养血、温中补脾”功效的中药呢。

蚂蚱,集“玩具”与“美食”于一体,可谓孩子们的最爱。

鲁西南的蚂蚱种类繁多:尖尖头的叫“老扁”,绿色腿上有锯齿状刺儿的叫“蹬倒山”,土色肥大的叫“土驴子”,小巧多彩的叫“海里蹦”,……我们最喜欢的是雌性的“大老扁”和“蹬倒山”。

大人们也似乎知道孩子们这点喜好。他们在田野劳作时,若见到那肥大的、满肚籽儿的蚂蚱,定会捉住并卡在头上斗笠的夹缝里,回家送给孩子们。

截一段麻线,牢牢拴在蚂蚱的大腿上,牵着它漫天飞舞;抑或捆住他的腰部,让它在桌子上慢慢爬行。玩足了,闹够了,将它们交给正做饭的娘。娘一一掐掉它们长长的翅膀,又在院子的香椿树上摘几片叶子,分别将它们牢牢包住,最后一股脑埋在灶下火灰里。

用不了多会儿,母亲便呼唤孩子们来取美食。母亲从灶下取出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轻轻剥开外面那层烤焦了的树叶,那个没了腿脚和触须的玩伴们便直挺挺跃入眼帘。

孩子们接过来,轻轻吹了吹,便迫不及待塞进口中。烤焦了蚂蚱外酥里嫩,加之籽儿流油、胸肌细腻,很有嚼头。于是孩子们就使劲嚼起来,直到嚼得满嘴流糊、满口溢香,才慢吞吞咽进肚里。

而今,已过天命的我,已离开了那个小山村,也久已不见那黑黑的山水牛、长长的大老扁、绿绿的蹬倒山,但儿时那诱人的虫馔美味时常让我魂牵梦绕,久久不能忘怀。

身出鲁南微湖遥,半生蹉跎年岁高。不忘儿时好滋味,家乡虫馔亦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