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特别冷。北风，阴天，空气里凝着雨一样。

不到八点就有电话，是老周哥周昕，说已经到了门卫上了。我的心一紧，老周哥八十了，身体很不好，怎么会亲自来到门口？！心急，一只鞋带还没系好，就下楼了。心脏不好，几乎不能出门。老伴早走，一个人寂寞在黄庄老年公寓里。天气好时，去近处药店，也必须缓缓地骑上三轮车。避不开步行，就慢腾腾地挪动着碎步。昨天上午，在冠亚新城药店碰到他，正挪动着碎步往药店里走。我欣喜，喊他，他也欣喜，握住他因扶车把而冰凉的手。他说看到了济宁晚报上刊登的我的诗集出版的消息，还说报纸上刊出的自序写得好，为我那样的高兴着。我惭愧没能主动送书，告诉他晚上将书送上。就要去美国，事情多，直到晚上九点才将书送去。他正等着，在一间小屋的暗的灯光里等着。见到书，高兴得不行，手就在书面上摩挲复摩挲。公寓关门早，没法久留，他又不舍得很，非送出门来。我知道他最怕感冒又最易感冒，想将他拦在屋里，可就是拦不住，走远了再回头还看见他站在屋门口。

与周昕认识，该有二十七八年了吧？那时他是工程师，有发明创造，又在评定副高职称时主动让给别人，当然也有了些中国特色的委屈。去采访，就认识了，想不到有那样多的共同语言，更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一来二去，我就喊起老周哥，他与他的妻子就以木生弟相称了。

一个人寂寞着，组织上当然没谁关心他。可他却关心着咱们这个国家，挺着一个病弱之体，夜以继日，二十多年没有稍稍松懈，终于完成并出版了填补中国农具史空白的巨著、142万字的《中国农具发展史》和50万字的《中国农具发展史补遗》。今天这样早，他就独自骑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来给我送行，还带来他的新的文学著作《战地黄花》。

在高原待久了的我，最不怕冷，下得楼来却觉得真是冷，风在楼前踅罗着，刮得人身上一点热乎气也没有。我就看见以厚重的衣服包裹着的老周哥，立在他的三轮车旁。跑几步，赶到跟前，他的体力已经无法攀登我的五楼。看见他外衣领口边的两颗扣子还敞着，赶紧帮他扣紧，只在风口里说了几句话，我就撵着他走。他困难地坐到座位上，还没等到他的脚找到脚蹬，我就用力推动这辆圈与条已经锈成了古铜色的三轮车。拐弯，出门，他还在说着昨晚他看我诗集的感触，背诵那首《声远楼》中的诗句。风中的春晨，怎么会如此凛冽呢？也忘了风吹乱了我稀疏的头发，只是目送他走远。走得老远了，直到他那戴着的厚厚的灰白相间的绒帽，模糊在冷清的洸河路上……

2012-3-18日17：40